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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北国的深秋之夜着实妙不可言。我拖着疲乏的身子从书案前向阳台迈步,推开那扇陈旧的玻璃窗,一股诱人的凉风徐徐袭来,我精神为之一振。举目眺望,在东北方的苍穹里,数不清的星光在向我眨眼。我朦胧地走进了一个神秘的星座世界,原来那是一个极大的诗歌殿堂,在许多半身像下标有普希金星座,拜伦星座,泰戈尔星座,屠格涅夫星座,海涅星座,涅克拉索夫星座……我找呀,找,终于觅到了我要找的星座。

  “叶赛宁星座”几个字终于出现在我眼前……

  今天高度发达的现代科学,可以准确地预报天气和海浪,可以预测地下深邃的石油矿藏,可以使原子裂变造福于人类,甚至可以发射照亮黑夜的“人造太阳”,总之,不久前无法想象的事情似乎都能变成现实。

  然而,伟大诗人的诞生却一直成为一个谜。既无法预测,也不能祈求,他总是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俄罗斯抒情诗人叶赛宁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一个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的家庭里,突然诞生了一个具有罕见诗才的伟大抒情诗人,他有别于来自俄罗斯农村的伟大科学家、诗人罗蒙诺索夫,也不同于传统的农民诗人柯尔佐夫,他是一个独特的俄罗斯抒情诗人。在20世纪初期的俄罗斯诗坛上,那真好比一头雄壮的公牛闯进了瑰丽的殿堂,他以令人惊讶的诗歌形象去刺激和满足贵族沙龙里那些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者的好奇之心,从而也使自己在整个俄罗斯诗坛上扬名。自那时以来,他的诗才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几乎在所有的专著和译论文章里都涉及到叶赛宁诗歌天才之谜。其实,作为列宁、齐奥尔科夫斯基、爱因斯坦的同时代人,叶赛宁不仅从独特的抒情角度、而且从宇宙的高度感受和思考了自己时代的本质特征。正如诗人在散文中所说:“地球上的人类将不仅同相近的卫星星球相呼应,而且还将同广阔无垠的整个宇宙相呼应……我们时代的暴风雨也应当把我们从地球上的进步推向宇宙的进步。”“叶赛宁的诗歌,是深刻思考历史与革命、农村与城市、生与死、国家与人民、人民与个人等许多社会哲学问题之源。”(叶尔绍夫语)大概,也正由于如此,世人才公认这位抒情诗人伟大。

  然而,诗人首先要有个性。在抒情诗和史诗中,诗人的个性是至为重要的。这种个性是自由的,是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的个性。它同人民一起,同时代步调一致。诗人在创作中永远保持自己的特点,不改变自己天赋的面貌。叶赛宁在《关于自已》这篇答征询表式的短文中曾明确说道:“至于自传的其他内容,它们都在我的诗中。”是的,叶赛宁的抒情诗表达了他感情上的真实,他从未违背感情上的真实而去消除感情上的矛盾冲突,因此读他的诗时,读者仿佛看到诗人就在自己 的眼前。

  不过,作为“情感真实”的诗人,可说世上比比皆是,而叶赛宁之所以得到全世界公认,首先是因为他的诗最具民族特色。俄罗斯著名诗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斯捷尔纳克认为苏联早期的诗歌良莠不齐,但他“喜欢叶赛宁的全部作品”,因为叶赛宁“出色地捕捉到了俄罗斯的乡土气息”。此外,叶赛宁抒情诗的人道主义激愤、高度的艺术性,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赢得广大读者的赏识,读者如饥似渴地阅读他的作品。俄罗斯读者是这样,外国读者同样如此。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沃滋涅先斯基访问加拿大时,曾多次朗诵过叶赛宁的诗,每当听众听到叶赛宁的姓名,整个大厅立刻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①然而,叶赛宁的诗歌在其俄罗斯本土,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并没有得到公正的对待,甚至遭到排斥和贬低,只是到了50年代后半期才被重视和“重新发掘”。1960年7月9日,诗人特瓦尔多夫斯基在全俄教师代表大会上发言说:“马雅可夫斯基固然是优秀而伟大的诗人,但是仅仅马雅可夫斯基一个人是代表不了将近半个世纪的苏联诗歌丰富多样的发展的。如果中学的文学教学大纲里没有杰出的俄罗斯抒情诗人叶赛宁的作品,那就不可思议。”②

  ①见苏联《文学报》1971年5月19日。

  ②《特瓦尔多夫斯基文集》第5卷,第310页,文艺书籍出版社,莫斯科,1971年。

  随着社会的发展,教条主义的危害和庸俗社会学观点的克服,人们才得以正确评价叶赛宁的创作,并把注意力集中到俄罗斯宝贵的精神财富方面。60年代中期,原苏联诗歌界掀起了给叶赛宁“正名”的高潮,诗人亚·普罗科菲耶夫说:“是时候了,说叶赛宁是伟大的俄罗斯民族诗人的时候已经到了,而且,不是悄声说,是大声疾呼!就因为他对俄罗斯的全部的爱,就因为他所创作的关于俄罗斯的那些无法传达的美好的诗与歌!”

  叶赛宁是表现民族精神和传统的极其典型的民族诗人,即使在他的作品被“禁锢”的岁月,其诗仍然以独有的艺术魅力而深入人心。苏联人民演员符·伊·卡恰洛夫(1875—1948)在回忆录中叙述道:“我在欧洲和美国漂泊的时候,总是随身带着他(叶赛宁)的诗集。我有那么一种感觉,仿佛我随身带着(放在一只美国提箱里)一掬俄罗斯泥土,它们明显洋溢着故乡土地那馥郁而又苦涩的气息。”

  正如《铁流》的作者绥拉菲莫维奇所说:“叶赛宁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但同时又是一个不幸的人。”的确,他很不幸。1925年12月28日凌晨他自杀了,苏联诗坛上从此陨落了一颗明星。噩耗传开,人们震惊不已:一个年仅30岁,诗歌创作正处在鼎盛时期的诗人,怎么竟会自寻短见呢?人们怀着惋惜和悲痛的心情开始思索和推测,一时间,关于他的死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当时,苏联国内外形形色色的文人趁机掀起了一片叫嚣声,有的把死因归咎于苏维埃政权,有的对叶赛宁进行人身攻击。然而,叶赛宁的作品本身,尤其是1924—1925年创作的那些歌颂祖国、歌颂苏维埃政权和革命领袖的诗篇,实际上已是对各种无耻谰言的有力回击。此后的半个多世纪以来,关于叶赛宁的死,人们多倾向于认为是属于个人感情上的矛盾所致。这种观点在近三十余年出版的大量的研究资料以及叶赛宁同时代人的回忆录(见书末的“主要参考书目”)中得到了证实。不消说,只要把叶赛宁一生中感情上所经历的坎坷道路比较客观地加以叙述和分析,围绕着叶赛宁之死所产生的种种疑团也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最近几年俄罗斯文坛上又旧话重提,就“叶赛宁之死”展开了争论。有的人考证,叶赛宁当年是自杀,有的人认定是“他杀”,文坛上形成两派,针锋相对,各持己见。应当指出的是,关于叶赛宁的死因,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有一种论调,即认为那是“最抒情的诗人”与“毫无抒情味道的革命时代”的矛盾所决定了的。应当说,古今中外,无论哪个文人都不可能游离于政治之外。在人类历史的“急剧转变的紧急关头,旧事物如山崩地裂般倒塌下来,同时新事物又在无法形容的痛苦中产生的时候,有的人头晕目眩,有的人陷于绝望……这是毫不奇怪的”?①但是叶赛宁在人类历史的大转折时刻虽然迷惘过,却未绝望,他仿佛是从“若即若离”的立场转而“投身革命”的,最终他是在情感冲突发展到内心极度矛盾的时刻才走上了自杀道路的。基洛夫在得知叶赛宁的死讯时说:“诗人未能支撑得住。看来,他是撞在人心的冷酷石头上倒毙的。”②也许正是由于这撞击的火花才引发出永不熄灭的抒情篝火,而从那时以来,世人有多少人的心灵在叶赛宁诗歌那美妙的篝火旁得到了温暖!无论怎样,在当时,即叶赛宁逝世后的第三天,《真理报》发表的悼文便称:“叶赛宁的逝世也许使俄罗斯文坛失去了一位惟一的真正的抒情诗人。”文化界举行了为期半个月的群众性悼念活动。如今,叶赛宁逝世已半个多世纪了,但他那举世为之赞叹、洋溢着对祖国、对人民、对美的爱的优秀抒情诗,至今还使一代又一代的读者爱不释手,深为激动。世界文学发展史证明,像叶赛宁笔下这种时刻能引起读者感情共鸣的杰出诗篇将万古长存,永远流传。今天,毫不夸张地说,在俄罗斯没有人不知道叶赛宁其人,没有人不喜欢叶赛宁的诗。 就连宇航员在飞往星际太空的时候也会随身带着叶赛宁的诗集。

  ①《列宁选集》第3卷,第488页,人民出版社,1974年。

  ②参阅尤·普罗库舍夫:《对俄罗斯的沉思》,第614页,“苏维埃俄罗斯”出版社,莫斯科。1988年。

  1965年,苏联政府拨款修建叶赛宁纪念馆,首都的街心花园以叶赛宁的名字命名,诗人的故乡康斯坦丁诺沃也设立了叶赛宁文学博物馆,梁赞市则树立了叶赛宁雕像。诗人村边上有奥卡河的河港,河中驶着定期客轮“谢尔盖·叶赛宁号”。奥卡河岸那陡峭的桦树林,那碧蓝的河水和天空,那光与色交织的美景曾引起多 少诗人的遐想!

  我仍立在窗前,呆呆地眺望着那颗亮度极大的星星,那星星竟用俄语对我说:“可是,活着,当然,并非奇迹……”

  叶赛宁的一生和他有如璀璨珠串的诗歌作品构成了一个独特的抒情世界,令一代又一代的世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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