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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演出的剧目是大家熟悉的柴可夫斯基的作品,《第六交响曲》和《斯拉夫进行曲》。交响乐队在内森·弗兰科的得力指挥下,演奏了几首柴可夫斯基的早期作品,做为两个剧目的序曲。这位俄罗斯作曲家曾于1891年在那里指挥过这些作品,奉献给卡内基音乐厅。当演出结束时,全场观众起立,长时间为伊莎多拉鼓掌和喝彩,并久久不肯离去。伊莎多拉走到台前讲了话。她向友好的观众说道:

  当你们的孩子在美国同样也需要舞蹈的时候,当经历了并不存在的幻想之后,我为什么必须去莫斯科呢?我了解有勇气的美国儿童们,因为我本人曾是其中的一员。

  我希望不久就让你们看到由50名俄国儿童表演的舞蹈,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我可以让那样一支舞蹈队在纽约出现,能使它比百老汇的舞蹈队更加名副其实。

  为什么美国不给我一所舞蹈学校呢?由于此事一直没有答复,我才不得不接受了莫斯科的邀请。

  美国拥有俄国所没有的一切!但俄国也拥有美国所不具备的东西。美国为什么不能和我一样向俄国伸出援助之手呢?

  几天以后,10月11日,伊莎多拉在一个与首场演出一样观众爆满、气氛热烈的剧院里又一次演出。这次,伊莎多拉演的是几部瓦格纳的作品。为了回报终场时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与喝彩声,她跳了一曲自己最为欣赏的勃拉姆斯的华尔兹。结果,观众仍然不断地欢呼、鼓掌。

  伊莎多拉到波士顿交响乐厅演出了两场舞蹈。正是这两次演出,说得更恰当一点,是歪曲了有关演出情况的新闻报道,破坏了伊莎多拉·邓肯在美国的巡回演出。

  她向自己的观众讲话已经成为惯例。她认为,如果演出结束时不对在场的朋友和崇拜者讲上哪怕几句话,就不是一场完整的演出。伊莎多拉确实具有惊人的演讲天赋。她非常善于讲故事,表达方式巧妙得当,语言优美简练。

  然而在波士顿,伊莎多拉却没有以往说得多。她被自己的讲话内容所感染,被观众的麻木不仁和音乐厅冷峻的灰暗所激怒,演出结束时,她在头顶挥动着红丝绸围巾,大声说道:

  这是红色!我也是红色的!这是生命与活力的颜色。你们过去曾经是不受文明社会的约束的,现在也仍然带着发乎天性的感情来欣赏我的艺术吧!

  此刻,一些老年人从座位上站起匆匆离去。哈佛大学的青年学生,以及来自波士顿音乐美术学校的青年男女,留在那里欢呼喝彩。

  感谢上帝,波士顿的评论家们不喜欢我。假如他们喜欢我,我反而会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他们喜欢我的材料。我要给你们一些发自内心的东西,我给你们带来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你们应该读一读马克西姆·高尔基的作品。他说,世上有三种人:黑色的,灰色的和红色的。黑色的人如同从前的独裁者和沙皇一样,是一些制造恐怖,喜欢发号施令的人。红色的人则在没有任何束缚的精神进步过程中享受着自由。

  灰色的人就好像这里的墙壁,好像这个音乐厅。你们看看头顶上的雕像,那不是真正的雕塑,将它们推倒吧!它们不是真正的希腊众神的雕像。在这里,我几乎不能跳舞;在这里,没有真正的生活;在这里,弗兰科先生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他几乎无法演奏。弗兰科先生和我,我们都是红色的人。

  随着帷幕的降落,伊莎多拉再次挥舞红围巾,与此同时,大多数观众在喝彩欢呼。

  翌日,美国全国所有的报纸上出现的大标题耸人听闻:

  红色舞蹈家震惊波士顿

  伊莎多拉的演讲使许多人退出波士顿交响乐厅

  头戴火红围巾的邓肯说她是红色的人

  在某些不择手段的好撰写奇闻轶事的作者的笔下,伊莎多拉的红围巾变成了全红束腰外衣。她被详尽生动地描绘成扯掉薄纱的红色衣裙在头上挥舞,浑身裸露着发表讲话。

  波士顿市市长向新闻界发布声明说,他已给执照颁发部门写去通知,如再发给邓肯小姐执照在波士顿演出,是不恰当的,“鉴于责任,市政当局应对社会道德负责。继伊莎多拉最近的一次不愉快的演出后发布的这一禁演决定,只要在我的市长任期内,将会一直延续下去。”

  为此,伊莎多拉决定作最后一次讲话。在准备离开波士顿去芝加哥之前,伊莎多拉对那些兴高采烈来看望她的记者们说:

  如果说我的艺术是某一事物的象征的话,那就是妇女自由和妇女从墨守成规的习俗中,即从新英格兰清教的侄梏下解放出来的象征。

  暴露一个人的身体是艺术,隐蔽它才是庸俗。每当我跳舞的时候,我的宗旨是唤起人们的尊重,而不是提倡任何庸俗的东西。我不会像你们的歌唱团中半裸体的女演员那样,我并不以人类的低级本能来吸引观众。

  我宁愿全裸体地跳舞,也不愿像当今的美国妇女那样,半裸体地、带有挑逗性、装模作样地在大街上行走。

  裸体是真实,是美,是艺术。因此它绝非庸俗的,也绝不可能是不道德的。假如衣服没有保暖性能,我决不会穿它。我的身体就是我的艺术神殿,我之所以将它暴露,是因为我把它当作崇拜美的神龛。

  我曾想把波士顿观众从束缚他们的锁链下解放出来。他们被套上近千条习俗与环境的锁链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到他们受着清教的束缚,受着波士顿的名门贵族的限制,他们的精神和肉体都是呆板的、受奴役的。他们早就想获得自由,他们曾高喊着要他人来为他们解下锁链。

  有人说我的衣着不妥。仅一件服装有些不妥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我为什么要关心我露出了身体的哪个部位?为什么人体的一个部位比另一个部位更邪恶呢?难说整个肉体与灵魂不是艺术家表现其美的内在信息的工具吗?人体本身就是一种美,因为这是现实的、真实的、自由的。它应该唤起人们的崇敬,而不是恐惧。这正是庸俗与艺术之间存在的差异,因为艺术家会把他的全部生命,包括肉体、灵魂及思想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神圣的艺术宝座上。

  我跳舞时运用自己的身躯,就如同音乐家使用自己的乐器;如同画家使用调色板和画笔;如同诗人发挥大脑的想象力。我从不穿着累赘的服装来束缚自己,也从不让衣服遮住我的四肢及颈部。难道我不是正在力争把精神和肉体融为一个统一的美的形象吗?

  今天舞台上的许多演员是庸俗的,因为他们隐藏而不显示自己。如果他们赤身裸体的话,反而会更少具挑逗性。然而当局却允许他们演出,因为他们满足了清教徒隐藏肉欲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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