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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伊莎多拉特别喜欢清晨在亚皮安古道上漫步。古道两边坟墓垒垒,从弗拉斯卡蒂来的运酒的大车,载着醉眼朦胧的酒客,好像疲倦的农牧之神斜靠在酒桶上。她觉得时间好像停止了,自己恰似一个幽灵,已经在亚皮安古道上游荡了上千年。有时候她面向天空。高举双臂,就像坟墓丛中游荡的一个悲惨的幽灵翩然起舞。

  晚上,伊莎多拉和斯基恩常常信步前往喷泉边逗留。这儿有很多喷泉,发源于山间,长流不息。她喜欢坐在喷泉边听流水潺潺鸣溅,时常在那儿默默地流泪,她的伙伴则同情地紧握住她的双手。

  一天,帕里斯·辛格发来一封长电报,使伊莎多拉从这种悲伤徘徊中醒过来。

  他以她艺术的名义,恳求她回巴黎。

  在这封电报的感召之下,伊莎多拉坐火车回巴黎。

  帕里斯·辛格为伊莎多拉在克里戎饭店准备了一套豪华客间,可以俯瞰协和广场,房间里摆满了鲜花。伊莎多拉把她神秘地梦见孩子们复活、回到人世的情形告诉了他。

  他两手捂住脸,似乎经过一番斗争之后,说:

  “我1908年与你初次相识,是想来帮助你的,然而我们的爱情造成了悲剧。现在,让我们按照你的意愿建立你的学校吧,让我们在这个悲哀的世界上为别人创造美吧。”

  然后,他告诉伊莎多拉,他在贝尔维买了一座大旅馆,从它的高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巴黎,饭店的花园顺坡而下直至河岸,房间可以容纳一千名儿童。现在,只要伊莎多拉一句话,这所学校就可以永远办下去。

  “只要你愿意把一切个人感情撇在一边,目前只为一个理想而生活……”他说。

  伊莎多拉同意了他的意见。

  第二天早晨,他们参观了贝尔维。

  从此,伊莎多拉指挥一些装饰家和工匠,把这所饭店改造成为一所未来的舞蹈圣殿。

  伊莎多拉·邓肯在巴黎市中心举行了一次选拔考试,选出了五十名新的预备生。此外,还有原来舞蹈学校的学生,再加上女保育员。

  舞蹈教室就是原来饭店的餐厅,挂上了蓝色幕布。在长长的房间的中心,伊莎多拉搭了一个平台,有梯子可供上下。这个平台供参观者使用,有时创作舞蹈的人来试演他们的作品也坐在这里。

  伊莎多拉认为,普通学校的生活之所以枯燥乏味,部分原因是地板都在一个平面上。因此她在好多房间之间建造了小通道,一边通上,一边通下,把餐厅修整成伦敦英国下议院的样子,一排排的座位分层排列,分成两边,渐次向上延伸。年纪大一些的学生和教师坐在较高的座位上,小朋友们坐较低的座位。

  在这种热气腾腾的生活中,伊莎多拉又一次找到了从事教学的勇气,而学生们学起来简直神速得惊人。开学不过三个月,他们的进步使来看他们的所有艺术家都为之惊叹,赞赏不已。

  每星期六是“艺术家之日”,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为艺术家们举行公开课,然后按照帕里斯·辛格通常的习惯,举行一次盛大的午宴,款待艺术家和孩子们,请他们共同赴宴。如果天气好,宴会就在花园里举行,餐后有音乐演奏、诗朗诵和跳舞。

  罗丹就住在对面默东的小山上。他常来作客,一来就坐在舞蹈练功室,给正在跳舞的姑娘们、孩子们速写。

  有一次,他对伊莎多拉说:

  “要是我年轻时有这么好的模特儿就好了!这是能活动的模特儿,按照自然和谐的规律活动的模特儿!美丽的模特儿我倒是有过,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像您的学生这样懂得运动的科学。”

  伊莎多拉给孩子们买了五光十色的披肩。当他们离开学校到森林里去散步的时候,当他们跳舞和跑步的时候,简直就像一群美丽的小鸟。伊莎多拉相信,贝尔维这所学校将永远存在下去,自己应该在这儿干一辈子,把自己工作的一切成果留在这儿。

  6月,他们在特罗卡德罗举行了一次狂欢节。伊莎多拉坐在包厢里看学生表演舞蹈。有些节目一演完,观众就站起来热烈欢呼。闭幕的时候,他们不住地鼓掌,不肯离去。这些孩子虽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舞蹈家或者演员,却受到非同寻常的热烈欢迎。

  贝尔维的生活从早晨起就是一片欢腾。孩子们的脚步在走廊上匆匆走过,同时可以听到他们一齐歌唱的声音。待伊莎多拉下去,她们已在舞蹈室里,见到她就大声喊叫。“早上好,伊莎多拉!”

  在这样一种气氛中,谁还会愁眉不展呢?虽然伊莎多拉时常在他们中间寻找她失去的两副小脸蛋儿,找不到就回到自己房间里独自哭泣。但她还是有勇气每天教孩子们跳舞,而他们跳得那么优美可爱,又鼓舞了她生活下去。

  每周都有一批美术家带着速写本到贝尔维来,因为那所学校已经证明是艺术家汲取灵感的一个源泉。伊莎多拉想通过学校在美术家和他的模特儿之间产生一种新的关系,并且通过学生合着贝多芬、凯撒·弗兰克的音乐跳舞,用舞蹈来表演希腊悲剧的大合唱,或者朗诵莎士比亚的剧作。模特儿再也不是那种干巴巴地坐在画家工作室里的可怜的小傻瓜,而是一种表现生活的生动活泼的最高形式。

  为了更充实这些理想,帕里斯·辛格设想建立一所剧院,恢复那悲剧性的夭折的设想,就建造在贝尔维小山上。他想把它建成了所狂欢节日剧场,使巴黎人能在盛大的节日到此狂欢。他还要给剧场配备一个交响乐队。

  他又一次把建筑师路易斯·休请来,早已束之高阁的剧院模型又重新拿出来,放在图书馆里,地基也标定了。

  伊莎多拉又希望在这所剧院里实现她的梦想,把音乐、悲剧和舞蹈各种艺术以其最纯洁的形式溶合在一起。在这个剧场里,穆奈-萨利、埃莉诺拉·杜丝或者苏珊·德勃雷将表演俄狄浦斯、安提戈涅或者埃列克特拉,她的学生们将为这些剧的合唱部分表演舞蹈。她还希望用一千名学生来表演第九交响乐,以庆祝贝多芬诞辰一百周年。她在心里描绘着:有一天,孩子们像雅典娜女神那样从山上下来,登舟河上。在残废院上岸,继续她们神圣的朝圣,向先贤词前进,去悼念伟大的政治家或者英雄人物。

  伊莎多拉·邓肯每天教几个钟头,累得站立不住的时候,就靠在长沙发上,用手和臂做动作教他们跳。她的教学本领确实有点神奇,只要一伸手,指指她们就跳起舞来,甚至不像是在教她们跳舞,倒像是开拓了一条道路。让舞蹈之神降临,鼓舞她们。

  她的哥哥奥古斯丁有时给学生们朗诵莎士比亚剧作中的片段,或者拜伦的长诗。邓南遮对学校也很热心,经常和她们一起吃午饭或晚饭。

  学校最早毕业的那一小批学生,现在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们帮伊莎多拉教小同学。

  看到姑娘们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看到她们在自己的教导下增长了知识,伊莎多拉信心百倍。

  可是,到了1914年7月,世界上出现了一股奇怪的压抑气氛,伊莎多拉和孩子们都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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