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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一位好心朋友提醒他说,维也纳已经不再是贝多芬、舒伯特的天下了,轻歌曼舞的旋律已控制了这里听众的音乐耳朵。弗雷德里克细心观察一下,果然是风气变 了,“维也纳最时髦的一种娱乐形式,就是在豪华的餐厅里举行音乐会……奏华尔兹舞曲,听众们则在进餐。每一曲奏完都会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如果乐师 们再接着表演一些轻松的歌剧选曲、歌曲和舞曲,听众就会欣喜如狂。”

  如此低下的欣赏水平,与一年多前的情况大相径庭。弗雷德里克的音乐作品也在各个出版商面前遭到冷遇,因为出版商胆小多疑而生怕亏本。

  尼古拉夫妇接到儿子的信,总是相信他在维也纳过得很愉快。但是弗雷德里克难以忍受这样单调重复的生活方式,他在给好友的信中描述过一天的生活:

  早晨有一个傻得令人难以忍受的仆人把我叫醒。他给我端来咖啡,早晨,我常常吃冷餐,我弹琴。将近9点钟来了德文教员,然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弹琴。到12 点钟,来了一位在法院工作的非常可爱的德国人列登·弗罗斯特,如果天气好的话,我和他一起去这座城市四周的斜坡上散步。然后,如果有人请我,我就去他那里 吃饭;如果没有人请我,我们就一同去“波希米亚女厨师”饭店,当地的青年学生都在那里吃饭。

  饭后,在最漂亮的一家咖啡店里喝咖啡,接着我去访友。黄昏时分回家,梳理头发,穿上靴袜,就去参加晚会。一直到10点、11点,有时甚至12点钟才回家——弹琴、哭泣、读书、看看、笑笑、睡觉、熄灯。

  他脸上仅存的一点红润也已褪去,长长的头发被烫成漂亮的卷发,两颊留起了鬓角。如果以前在华沙认识他的人,现在见到他这副模样准会大吃一惊。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音乐,如果剧场里上演歌剧和音乐会,他准会去聆听。他还结识了音乐界的许多名流。

  对于24岁的捷克小提琴家斯拉维克的演奏技巧,弗雷德里克非常赞赏,“他能用琴弓断奏96个音符,简直难以置信,除了帕格尼尼以外,我还没有听到过类似的演奏。”

  他俩成了好朋友,并在一起谱写《贝多芬主题变奏曲》。弗雷德里克听他拉小提琴的次数越多,越佩服他能抒发出内涵丰富的真挚感情,并预言他会超过帕格尼尼。不幸的是两年后,斯拉维克就去世了。

  不过弗雷德里克对于维也纳其他的音乐同行,则非常挑剔。他一面称赞歌剧院女高音演员“歌喉是罕见的,音高一直唱得很准,音符和滑音既纯洁又柔和”,一面则批评她唱得没有感情,冷冰冰的。听她演唱,弗雷德里克甚至感到自己的鼻子都快要结冰了。

  弗雷德里克一想到自己受到的冷遇,就对弹奏钢琴的同行能有机会公开演出而感到愤愤不平,称他们是“一群无一例外的平庸的琴师”。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把波兰曲调改换成取宠于听众的可怜工具,这人就是小提琴家海尔兹。他玷污了波兰曲调,就是玷污了弗雷德里克心目中神圣、美丽的家园。

  1831年春天,弗雷德里克的心情仍然不好。尽管他仍然在创作,并且大提琴家梅尔克鼓动他参加一次名流募捐的音乐会。

  4月2日,《大众戏剧报》登载名流表演的名单上,在弗雷德里克·肖邦名字后特地添加了“钢琴家”的括号注明。也许这并不是主办者想推崇他,而是担心他的名声远不如其他名流表演者,在这里听众心目中他的名字还很陌生。

  弗雷德里克对这里人的健忘症感到不可思议,他以不屑一置的高傲态度来蔑视主办者。

  他在日记中写道:“报刊和广告都已经宣布两天后我要举行音乐会,但好像永远也不会举行一样,它与我没有多大关系。我不爱听恭维的话,因为它们会使我更愚蠢——我真想去死,但我又是多么想见到双亲。”

  思念、忧郁、焦急思想感情的最好宣泄方式,便是在他钢琴的黑白键上弹奏,在创作的乐曲中寻找精神上的自我安慰。

  玛祖卡舞曲、圆舞曲、叙事曲和最后一部管弦乐曲《降E大调波洛奈兹》等的旋律,仍然在他心灵中不断地涌现。

  创作中的浪漫意境与残酷的现实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巨大反差,他也在反思,在观察,在判断。

  他甚至责备自己以往出国前的天真想法,“至今在国外看到的一切,我觉得都是陈旧的,不堪忍受的,它们只能促使我思念着回家,思念我未曾很好珍惜的那些 幸福自在的时光。过去我觉得伟大的东西,如今成了平平常常的东西,而过去我觉得平平常常的东西,如今却成了非凡的、异乎寻常的东西,变得伟大、太崇高 了。”

  现实与理想、条件与意志、环境与生存双重性的磨炼,促使弗雷德里克在逐渐成熟,这深深地影响了他以后的音乐创作。

  5月间意外的惊喜,使弗雷德里克的不平衡心理得到了暂时的安抚。

  在维也纳帝国图书馆里,弗雷德里克在朋友陪同下,想看看这里珍藏的大量古旧乐谱手稿。

  在新藏品的架子上,弗雷德里克发现了一个盒子,上面印有“肖邦”的名字。

  起初他还以为这是误拼或拼错的名字,因为有一个法国作曲家名字的发音与拼写和“肖邦”容易混淆。

  当朋友把盒子里厚厚的、装订很好的乐谱手稿取出来时,弗雷德里克这才相信这正是自己的东西,大约是哈斯林格把手稿转给了帝国图书馆。

  “这帮蠢家伙,难道不会找些更好点的作品保存吗?”弗雷德里克摇摇头。

  不久在收藏家阿洛依斯·福克斯那里,弗雷德里克发现在主人珍藏的400份乐谱中也有自己的手稿,即为两架钢琴写的回旋曲。

  私人收藏者与国立图书馆已认识到弗雷德里克作品的潜在价值,将给他们带来非凡的殊荣。

  6月11日,维也纳凯尔特涅托尔剧院舞台上再次出现弗雷德里克的瘦弱身影。这里曾是弗雷德里克崭露头角的发福之地,但听众们似乎都已淡忘了这位波兰小伙子。

  尽管弗雷德里克演奏的《E小调协奏曲》浪漫色彩也十分出色,但其中鲜明的波兰民族音乐仍然让这里的听众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在走近一片带刺的红玫瑰园地。

  令人回味的是这一次募捐音乐会的压轴节目却是一段芭蕾舞,也许听觉艺术已难以引起人们的遐想,不如视觉艺术更实际些,容易满足于感官刺激。

  原先曾推崇弗雷德里克的有名记者已与女儿离开了维也纳,这对于弗雷德里克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大众音乐报》的记者显然对此《E小调协奏曲》的印象不佳,在以后写的评论中坦率地说:“这部严肃作品并没有改变听众以前对这位作曲家的印象。”

  这低调子的短评见报的5天之后,这位记者死于当时一场可怕的霍乱之中。

  弗雷德里克在维也纳演出最后一场音乐会后,也并没有对当地评论界抱着任何奢望。这时(7月6日)有一位杰出的波兰诗人却用火一般的语言激动地对弗雷德里克说:

  你当然应该成为波兰民歌的奠基人,我深信你能够做到,而且你作为一个波兰民族的作曲家,你将为自己的天才开辟无限丰富的园地,在这片园地上你将获得非凡的声誉。但愿你不断地注意民族性、民族性,再说一遍,民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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