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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冬季里的一天,神枪手把各级指挥官召集到一起。他对我们说要搞一种叫作“颠倒时间训练”的活动。我们要把夜晚变成白天。神枪手说:“北朝鲜人毕竟不会在正常上班时间和我们作战。”这样,我便带领全营来到临津江畔的山里。我们把时间倒过来,晚上8时吃“早饭”,然后在野外进行按方位运动训练,直至凌晨1时开“午饭”,然后在从凌晨2时到早晨7时的“下午”时间进行武器分解结合训练、克莱莫地雷操作训练和迫击炮射击训练,直至上午8时开“晚饭”。最后从上午9时至下午3时是睡觉时间。我们以10天为一个周期,设法将生理节奏调整过来,但由于一定的原因,未能成功。在这样荒唐的时间里用餐,使一些士兵感到恶心呕吐。我们不得不恢复和其他人一样在正常的时间用餐。尽管如此,神枪手仍然是对的,战争的确不是按正常作息时间进行的。

  12月里的一个空气清新、天气晴朗的冬日,火炮轰鸣,迫击炮的爆炸声四起。比我在两次越南服役期间所听到的任何一次炮击声都响。我已把“海盗”营布置在罗德里格山脉峡谷的一侧,准备好随时冲向峡谷的另一侧。“前进!海盗们!”

  一个军士喊。先头士兵便向峡谷谷底冲去。

  北朝鲜人并没有突然撕毁已有20年历史的停战协议。我们只不过是正在进行一次“对抗性战术演习”,这是一次使用大量实弹的演习。除了不流血以外,其他一切条件都近似实战。我们向假想的进攻敌军发射了数百发81毫米和107毫米迫击炮弹和106毫米无坐力炮炮弹。

  火力怎么这么猛烈呢?我的一个连长问我。峡谷中回荡着的枪炮声听起来就像是发起了又一次诺曼底登陆。我什么也没说。解释是不明智的。因为神枪手不想让他的部队误以为只用有限的训练弹药打几炮便是实战情况了。我们动用了战备弹药,这一点最好不要让北朝鲜人知道,也不要让我们华盛顿的上司们知道。

  “鲍威尔中校,你赶快到C连来一下,要快。”在这个星期六下午打来电话的是C连连长,一个尚未学会用恩威兼施的方法管理部下,但又很有培养前途的年轻军官。

  我急忙离开宿舍来到C连娱乐室附近的十字路口处,看到一群人。士兵们给我让开路。在人群中央,站着一个士兵,要么是喝醉了酒,要么是刚吸了毒,挥舞着一根台球杆。他眼冒火光,表情异样,嘴里喊着:“有人找死!有人找死!把我的哥们儿关进监牢里,你们谁敢把我关进监狱!我让你们先死!”

  “我已报告了宪兵,中校,”中尉报告说,“他们马上就到。”

  我点点头,向挑衅的士兵走去,和他之间保持着一个台球杆的距离,我说:“孩子,你想干什么?打我吗?”

  “我让你们先死。”他又重复说。

  我心平气和地说:“孩子,放下台球杆。”

  “不,长官。”

  “你知道我是谁?”

  “是,长官,鲍威尔中校。”

  “趁还没伤着别人,把台球杆放下。趁别人还没伤着你,把台球杆放下。”我又走近他一步。“你看,要是你不按照我说的做,这些人就会把你打得半死。他们打完你,还要把你送到拘留所关上一年。那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放下台球杆,咱们好好谈谈。”

  他松了手,台球杆落在地上。他痛哭起来:“没人理解,没人关心。”转瞬间,这个杀人犯变成了一个受了伤害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们给予他限制行动的处分。几周后,我在营区见到他时,他啪地一声向我行了个礼说:“中校,您好!”随即转身向他的战友咧着嘴说:“那就是鲍、鲍、鲍大哥。鲍威尔大哥,他人真好。”这样鲍大哥变成了我的绰号,至少在我任他们营长期间,黑人士兵都是这样称呼我的。

  凯西兵营的种族摩擦问题部分起因是音乐爱好不同。白人士兵喜欢听摇滚和西部乡村音乐,而黑人士兵喜欢听黑人音乐,如A·富兰克林和D·沃威克的歌。问题变得如此激化,我们不得不把东豆川镇上的酒吧老板们请到师部来,看是否能拿出个万全之策。最后达成协议,他们每播放7首白人歌曲,就播放3首黑人歌曲。这个妥协的结果是白人只在30%的时间里不高兴,而黑人不高兴的时间是70%。

  实际上,士兵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办法。白人士兵集中去镇上某一片儿的酒吧,黑人士兵则到另一片儿的酒吧去。这两片儿之间的分界线被称之为“裂缝”。白人士兵跨越裂缝给自己带来的危险不亚于民权法实施之前黑人进入白人区伯明翰酒吧给自己带来的危险。在神枪手看来,这种状况令人厌恶之极。一群人竟能够“霸占”东豆川一方,这是令人不能接受的。一个美国兵居然还要担心别的美国兵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这是令人不能容忍的。“种族主义是要不得的。”神枪手对集合在一起的高级军官们说,“种族歧视不是热爱生活。在我们师里,不允许有种族主义。”我们差不多就等着他说“种族主义必须在明天早晨7时0分结束。”

  神枪手有一个方案。他告诉我们他已派出一支特别宪兵分队到东豆川镇去了。“先生们,请你们各位到‘裂缝’处的每条街上去,到歌舞厅、酒吧和各个公共场所去。如果有谁受到威胁或袭击,我立刻派战备值班旅和宪兵一同去清理那个地方。”说完,他神情严肃地对大家一笑说:“现在,你们都去好好地玩玩吧!”

  在一间酒吧,我遇上了天主教随军牧师吉亚纳斯塔西亚神父,他正在和一个酒吧女跳舞。一些军官对此感到吃惊。我却没有。我知道吉神父的工作方式,他总和他的教徒在一起。一个士兵有了问题,但又不愿到营部找营长谈,便可到这个“辉格党人”俱乐部来,吉神父会和这个士兵一杯杯地喝啤酒,直到这个士兵把心事谈出来。也有其他一些牧师,他们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研读《圣保罗致科林斯人的信》,这虽然也令人敬佩,但却不能为遇到麻烦的士兵解决问题。虽然吉神父的方式是不够正统,但我从未听到过任何人哪怕是私下里说吉神父违反了他的神圣誓言。

  我不能说向“裂缝”进军产生了全面的喜人效果。即便在美国国内,这种办法都没能行得通,就更不必说在远离美国半个地球以外的小镇子里了。但是埃默森将军富有勇气的方案还是冲破了种族界线。在此之后,没有哪个群体再敢霸占东豆川的任何一片地方,没有什么维持治安法可以取代美陆军的权威。我们打破了“裂缝”的神话。

  寻求种族和谐并不是神枪手的一时冲动。像对待其它工作一样,他是全力以赴地抓这件事。一天,我听说一个埃默森最为赏识的军官把黑人士兵叫做“黑鬼”。此人能力超群,并刚由他提升为二师主任参谋。我做了调查,证明事实确凿,认为这事性质严重,应当报告我的上级。我们旅长又把此事反映到师里。神枪手当天下午就撤消了那个违纪军官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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