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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因为几天来过于激动和疲乏,我们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11点才醒。没有电话,四周静悄悄的。知道我们还有两天才动身,大媳妇上班去了。不过,我们刚刚吃过早饭,门铃就响了,进来的是别洛勃罗多娃,接着越飞的妻子也来了。过不久,门铃又响了,这回进来一大批穿便服和穿军装的克格勃特务,一下子把整个房子挤得水泄不通。他们给列·达出示了逮捕证,宣布立即将他押往阿拉木图。可是,昨天克格勃不是说推迟两天吗?原来又是一个骗局!这是为了在我们出发时不再发生游行而玩弄的一个诡计!电话铃不停地响着,但电话机旁站着一个特务,很有礼貌地制止我们接电话。稍后,我们利用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以转告别洛勃罗多夫,说我们家已被特务们占据,我们将被强行押走。我们后来知道,这次押送列·达的“政治领导”可能是布哈林,这是完全符合斯大林的一贯手法的……

  特务们显然很激动。他拒绝自愿启程,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弄清事情真相。政治局力图制造假象,仿佛最重要的反对派的流放都是自觉自愿的。他们就是这样向工人描述我们的流放。必须让人们知道事实真相,打破这种神话,使他们既不能隐瞒,也不能歪曲。列·达决定迫使敌人公开使用暴力。我们把自己和两位客人锁在自己房间里,隔着房门同克格勃特务进行了谈判。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好,犹豫了一阵,就打电话向他们的上级报告,得到指示后,向我们宣布,为了执行命令,他们将砸门。列·达利用这个时间口述了对反对派进一步行动的指示。我们没有开门。传来槌击的声音,门上的玻璃被敲碎,伸进来一只翻起军服的手臂。

  “打死我吧,托洛茨基同志,开枪打死我吧!”曾多次跟他巡视前线的军官基什金激动地再三恳求道。

  “不要说胡话,基什金,没有人会朝你开枪,干你的事吧!”列·达平静地回答道。

  2.武装押送

  门被打开了,人群激动和慌乱地涌进来。他们看见列·达穿着拖鞋,于是就找来他的皮靴,并给他套上;又找来皮衣、皮帽……都给他穿好、戴好。但列·达仍然拒绝上路。

  于是他们就架起他来。我赶忙穿上皮袄和高统套靴,跟着他们跑出去……门在我身后碰地一声关上;门后一阵骚乱声。我朝拖列·达下楼的特务大声喊,叫他们把儿子放出来:大儿子还要跟我们去流放呢。门打开了,孩子们和两位客人——别洛勃罗多娃和越飞的妻子——跑了出来。他们是奋力冲出来的。谢廖沙用运动员的架势冲在最前头;廖瓦下楼时挨家挨户地敲门,大声喊道:

  “他们把托洛茨基同志带走了!”

  楼梯口和每家门里伸出一张张面露惧色的脸孔。这幢楼里住的都是苏维埃的高级干部。汽车里塞得满满的,谢廖沙好不容易才挤进来。别洛勃罗多娃也跟我们一起上了车。

  汽车沿着莫斯科街道急驶。天气很冷。谢廖沙没戴帽子,临行时慌急中没顾上拿。大家都没穿套鞋,没戴手套,也没带一只箱子,甚至连手提包都没来得及拿。大家都是空手。汽车没有把我们带到喀山车站,而是开向另一个方向——原来是去雅罗斯拉夫车站。谢廖沙想跳出汽车跑到嫂嫂工作单位,把我们被带走的消息告诉她。特务们紧紧抓住谢廖沙的手,希望列·达不要让他跳车。我们来到空无一人的车站。特务们又像出门时那样架住他的两臂。廖瓦对几个铁路工人喊道:

  “同志们,看吧,他们要架走托洛茨基同志!”

  一个曾经陪同托洛茨基一起打过猎的克格勃特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瞧你这个小矮个儿!”他凶狠地喝道。

  谢廖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运动员,随即给他一耳光作为回报。我们被送进车厢。我们的包间的窗前和门口都站着看守。其余的包间里坐的全是特务。火车开往何处?我们一无所知。身边一样行李都没有。机车就牵引我们这一节车厢启动了。当时是下午2点钟。

  我们发觉我们正绕道前往一个小站,从那儿挂上一列从莫斯科喀山车站开出的邮车,前往塔什干。5点钟时,我们同别洛勃罗多娃和谢廖沙告别,他们应当乘一列逆行列车返回莫斯科。我们的列车继续往前行。我又发烧了,列·达倒很振作,甚至看上去很快活。局面已经确定;总的气氛是平静的。押解人员殷勤而又有礼貌。有人通告我们,说我们的行李将跟随下一趟车运来,在伏龙芝(即这条铁路的终点)交给我们。也就是说要等到9天以后。我们既无换洗的衬衣又无书籍。我们两手空空地坐在车厢里,就像是在市内乘车一样。

  晚上,我们头枕着胳膊躺在长凳上打一会儿盹。每个包间的门都半开着,门口站着看守。

  离莫斯科越远,押送人员对我们越客气。在萨马拉,他们替我们买了换洗的衬衣、肥皂、牙粉和牙刷等。我们同看守的伙食都是他们从车站餐厅买来的。列·达过去总得严格地按医生规定进食,现在他把给他的那一份津津有味地吃得精光,这使我和廖瓦很高兴。我看着他,既惊喜,又为他担心。我们把在萨马拉替我们买的东西起了一些特别的名字:如管毛巾叫明仁斯基①,管短袜叫雅戈达(明仁斯基的助手)等等。用这些名字称呼东西很能使人发笑。积雪使火车一再晚点。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日复一日地深入中亚地区。

  ①当时的克格勃首脑。

  旅行的第十天,我们于清晨抵达伏龙芝(即皮什佩克),这是铁路线的最后一站。天寒地冻,皑皑白雪在阳光照射下,刺人眼目。他们给我们拿来了毡靴和不挂面羊皮袄。

  我被衣服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仍然感觉很冷。大客车在被汽车压结实的雪地里吱吱嘎嘎地爬行;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就这样,走了约30里,车子停下了。暮色已经降临。我们仿佛进入了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中。两个押解人员(他们总数大约12~15人)走到我们眼前,对宿营地过于“简陋”表示歉意。我们好不容易下了车,黑暗中摸到一个邮政所的低矮的小门。我们走了进去,脱掉棉袄,感到一阵轻松。但是这间茅屋里没有生火,非常冷。几扇小窗上布满了冰霜。屋角有一个俄罗斯大火炉,可惜摸上去“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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