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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年级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大家都想尽快地离开辛苦而令人讨厌的学校。毕业考试弄得很隆重,特地安排在大礼堂里进行,学区还请来了几位大学教授主考。校长每打开一个从督学那儿领来的装有试卷的包裹时,总显得异常地郑重其事。宣读完试题以后,都会有一阵惊恐的叹息,仿佛一下子把大伙儿给推进了冰窟窿似的。由于神经过于紧张,总觉得题目很难,但写着写着慢慢地发现似乎并不那么可怕。在规定的两小时快结束时,教师们帮助同学们骗过学区的警戒,开始了“打派司”。廖瓦考完后并不交卷,仍然留在考场里,在学监克雷让诺夫斯基的默许下频繁地给那些考试不顺利的人递送小条子。

  7年级是增设的年级。圣保罗中学没有7年级,故而要转到别校去读。

  在这个间隙,同学们成了无约束的自由民。每一个人都为这一时刻准备了一套便服。领了毕业证书的那天晚上,同学们来到了夏日花园。这里有一些歌女在露天舞台上演唱,按规定中学生是严禁光顾的。大家全都系着领带,嘴里叨着纸烟,桌子上还放着两瓶啤酒。同学们对自己的大胆行为也有些胆怯,还没等启开第一瓶啤酒的塞子,就看见那个因为说话声音像羊叫,外号叫“山羊”的班监威廉来到桌前。同学们本能的全都站起身来,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可是事情却很顺当。

  “你们到这儿来啦?”威廉说道,话音里有一点忧伤的成分。他宽厚地同大家一一握了手。

  同学们中年龄最大、小指上戴着一枚戒指的K放肆地要班监同同学们干一杯,这要求有点儿过分,被威廉矜持地拒绝了,接着他便匆匆地告别去搜寻那些偷偷地踏进公园禁区的小同学去了。同学们更加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便放肆地喝起酒来。

  从预备班算起,廖瓦在实验中学度过的7年不能说没有令人愉快的事,但苦恼远胜于它。总而言之,实验学校留在他的记忆中的色彩即便不是黑色的,至少也是灰色的。学校里发生的一切事情,痛苦的也罢,欢乐的也罢,都是处于一种冷酷的和官僚的形式主义制度的统治之下。不过,这所学校也不是什么也没给廖瓦,它仍然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它给了他基本知识、有条不紊的工作习惯和外部社会的纪律等等,所有这一切都是日后生活所必需的;它也有悖于它自己的直接使命,在廖瓦心中播下了仇恨现存制度的种子——而且,无论如何,这些种子没有播撒在不毛之地上。

  第五章 第一个革命组织

  1.在园丁施维戈夫斯基的木屋里

  廖瓦不是在敖德萨,而是在尼古拉耶夫上的7年级。这是个省辖市,学校水平也不高。但在尼古拉耶夫的这一年——1896年,却是廖瓦的青年时期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因为这时他认真地思考了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问题。

  廖瓦寄宿的这家人家有几个比自己年长的孩子,他们大都在某种程度上被新的思潮所感染。有意思的是,在最初阶段,廖瓦常常在谈话中对他们的“社会主义乌托邦”给予迎头痛击。他扮演了一个对这一切早就不屑一顾的怀疑主义者的角色,常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他们谈论的问题做出讽刺性的反应。这家女主人惊讶地看着廖瓦,接着就把他树为她的孩子们的榜样,虽然她对自己的作法也疑惑不定。她的那些思想左倾的孩子们都比廖瓦大,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力不从心的维护独立见解的战斗。廖瓦竭力避免受到这些年轻社会主义者的影响,这种力量不均衡的战斗总共进行了几个月。社会思潮的力量比廖瓦强大得多,何况,在内心深处,廖瓦又很愿意向它屈服。在尼古拉耶夫生活了几个月以后,他的行为从根本上发生了变化。廖瓦抛弃了故作姿态的保守主义思想,以使他结识的新朋友惊奇的速度急剧地向左转。

  “怎么回事儿?”廖瓦的女房东问道。“难道我白白地把你树为我的孩子的榜样了?”

  在尼古拉耶夫,廖瓦除了与有马克思主义倾向的青年接触,还第一次遇见了几个流放归来、仍受警察监督的人。这是民粹主义衰亡时期的人物。社会民主主义者还没有到从流放地返回的时候,他们正在被送往西伯利亚。这两股交叉的运动回流造成了思想意识的漩涡,廖瓦也一度被卷进了这个漩涡。民粹主义散发着一种腐败的气味,而马克思主义则由于它的所谓“狭隘性”而被排斥。廖瓦心急火燎般地竭力想领悟这些思想的本质,可是它们并不容易被掌握,而他身边又找不到一个可以指点的人。

  廖瓦结识了一个园丁,他名叫施维戈夫斯基,祖籍捷克。他是廖瓦看见的第一个订报纸的工人,此外,他还阅读德文书籍,熟悉古典作家,经常参加马克思主义者与民粹派的辩论。他的花园中有一间木屋,是外地大学生、前流放者和当地青年聚会的场所。从施维戈夫斯基那儿可以弄到禁书。在流放者的谈话中常常可以听到一些著名民意党①领袖的名字——不是传说中的英雄,而是这些流放者或者他们年长的朋友亲眼见到过的真实的人。廖瓦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小小的铁环,已经加入到一个伟大的锁链中去了。

  ①俄国最大的革命民粹派组织,1881年遭到大规模逮捕后瓦解。

  他如饥似渴地啃起书本,惟恐生命短暂不够自己使用。他的阅读是紧张、焦躁和无系统的。从非法读物转到穆勒的《逻辑学》,《逻辑学》还没读完一半,又一头钻进李佩特的《原始文化》。他认为边沁的功利主义是人类思想最有权威的论断,有整整几个月的时间,廖瓦认为自己是个坚定的边沁主义者。接着,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现实主义美学又吸引了他。李佩特的书还没看完,他又拿起米涅的《法国革命史》。每一本书都在他的脑子里占据一个位置,彼此没有连结成一个体系。他竭力想建立一个体系,常常显得很紧张,甚至于狂躁。这时,他之所以抗拒马克思主义,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它有一个完整的体系。

  廖瓦开始大量阅读报纸,不是像在敖德萨那样随便翻翻看看,而是用政治眼光去读它。当时,最有权威的报纸是莫斯科自由主义者办的《俄国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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