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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微微一笑,又动手砍树了。

  “你倒好。”金布斯说,“老爷答应过不卖掉你。”

  “我嘛,他倒不会卖,可是他会卖掉我的老婆孩子。我的两个孩子已经下了火坑,”本低下头来,“黑人不能有自己的家。我们黑人的家就像一窝狗。狗崽长大了,就卖掉……我简直不想给他们送行,我觉得他们已经死了。”

  “本,可不该这么说。”金布斯说,“他们应该逃跑。”

  “逃跑?逃进森林?让恶犬在那儿把他们逮住?”

  “不往森林跑。”金布斯阴郁地答道,又小声添上一句:“根本不进森林,往北逃。”

  “谁知道北方又怎么样。”本疲惫地说,“听别人讲,那儿一年中好几个月都是冰天雪地,人们冻死在街头……唉,伙计们,起来,砍树吧!”

  本·罗斯默默地把女儿抱进屋里,放在火塘边上,老丽特咬着牙,查看女儿的伤势。

  “是用胶树条抽的!满背没一块好皮肉哇!”她说。

  “胶树条!”一个女邻居叫起来,“这可是苏珊太太打的,我敢发誓!这一定是她打的。”

  “只要偷了东西,他们就这么打人。”另一个妇女插上一句

  “什么偷东西!”赛基一个劲地抽烟,伤感地说,“准是苏珊太太自己搞丢了什么!她要是搞丢了东西,总要吆喝说是黑人偷了。”

  “一点不假,是用胶树条抽的,就跟我那在弗吉尼亚的兄弟一样,人家一直把他抽到咽气!”

  “可怜的海特,你死得这么早!”

  “海特,真可怜哪,主啊,救救她吧……主啊,你听见吗?她快死啦!”

  “你们这些女人,各自回去吧!”本喃喃地说,“你们在这里哭哭啼啼,她也好不了。”

  她们立刻四散回去了。她们带回去一条新消息:本的女儿海特·罗斯被打成残废了。

  丽特一言不发,从屋角拖来一只麻袋。这是她每天睡觉的“床”,她让海特俯卧在上面,随后在一只大口袋里翻寻起来,里面装着从森林和草地上采来的各种野草。

  她抽出几把干草,放在锅里,搀上水,祈祷一阵,把锅放到火上。

  在这座黑人村寨里,人们絮絮叨叨地闲聊了很久,断定海特·罗斯小命难保,不在今天就在明天,一定会死去,说这是上帝从罗斯家中夺去的第三个孩子了。

  罗斯的两个孩子已经被驱赶到了大南方,而第三个正在床上发着梦呓……这些罪孽都是那个绰号叫“豌豆泰斯”的泰斯·戴维茨招来的。他上月逃往北方,而且走得巧妙,连巡逻骑兵也没追上他。现在,白人总是惶惶不可终日,使出了胶树条抽身的酷刑。看来所有人都逃不出“打成残废”的厄运了。

  “想打死海特·罗斯吗?”老赛基从嘴角抽出烟斗,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办不到的。海特的脾气可倔着呢!”

  ……直到第二天傍晚,海特终于悠悠醒来,她躺在屋里的泥地上,身下铺着一床垫子,双脚插在暖烘烘的草木灰中。身上缠满的破布,散发出一阵阵苦涩难闻的草汁味儿。

  她仿佛感到,被浓烟翻得油黑的屋架在摇晃,破屋被幽暗的炉火映照着,好像整个儿在迷茫的大雾中飘飘荡荡。在约里克·金布斯的颧骨上,在他那双眉紧锁的额头上,在他那浓密的胡须上,炉火黄铜色的反光正闪烁跳跃。父亲背对火炉,正坐着刨木片。

  茅屋里还有一个人,肩膀窄窄,身材瘦小,两手和脑袋都很大。他就是全村惟一识字的黑人萨姆·格林,号称“先生”。他一辈子只读完了一本书——《圣经》。

  每逢礼拜日,他都把黑人召集到一块林中旷地上,教他们唱赞美歌,然后以《圣经》为题布道,讲得娓娓动听,有时连主人也坐了马车前来聆听。在南方诸州,人们都喜欢能言善辩。

  此外,布罗达斯先生和他的侄女杰西,偶尔也到这旷地来呆一会儿,满意地欣赏黑人歌唱。这歌声里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感,男女合唱到底有多少和谐庄重,却很难说。

  摩西啊,快降临我们身旁!
  快来到埃及土地上!
  请你告诉法老,
  把我的黎民百姓释放!

  黑人唱歌从来不受禁止,白人监工反而在田里一边把鞭儿抽得啪啪响,一边高声喊道:“唱起来呀!闹起来呀!嘿,快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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