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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首先正是学术上的需要和兴趣,才使得我们的能力不断增长。一个有明确目的的观察者所具备的才能,是一个漫不经心的旁观者永远想不到的。多年来,麦克林托克心中滋长着一种特殊的、和谐的理解能力,这提高了她的识别能力。直到最后,她所研究的目标客体凭其本身而成为主体。它们要求她关心它们,我们大部分人只有在人与人的关系中才经历过这种情况。对麦克林托克来说,“生物”一词是一种名词——它不光是一种植物或动物。(“生物的每一组成就象是每一其他部分的生物一样”)——而是一种有生命形式的名字、一种反客为主的名字。她毫不夸张地补充说:“每次在草地上散步时,我感到很抱歉,因为我知道小草正冲着我尖叫。”

  这也许略带诗意,但麦克林托克可不是一个诗人。她是一个科学家。那标志着她对有生命形式的根本秩序有坚定不移的信心。她使用了科学装置获得了秩序的入门。她使她的洞察力进入了共同的科学语言——即使是在这样做时需要改变那种语言也罢。现在,分子生物学家在DNA的结构和性质方面揭示了规则和令人惊诧之处。但那并不表明要打破(生命形式)的秩序,而只是表明面对大自然实际状况的千姿百态,我们的模式不相适应罢了。细胞,还有生物有它们自己的结构,这一切并非随机的。

  总之,麦克林托克同其他自然科学家们所共同信奉的是:自然是有规律的,献身于这项工作就是阐明那些规律。此外,她还意识到:推理和实验虽然被称为是进行这一探索的主要方法,但却是不够的。在这里,再引用一次爱因斯坦的话:“……只有直觉,以和谐的理解力为依据,才能得出(这些规律);……日常的努力并非来自深思熟虑的打算和计划,而是直接来自内心。”

  对自然深切的敬畏,对已知的进行综合的能力——这些反映了与纯理性事业的形象,不同的科学的形象。然而这两种形象在整个历史中是共存的。我们熟悉神秘主义的形式(信奉经验的统一、自然的完整、自然规律的根本奥秘等)都在科学发现的进程中起了必要的作用。爱因斯坦管它叫作“对宇宙的虔诚”。而创造性洞察力的经验反过来又支持了这些信奉,并培育了科学方法有其局限性的这样一种意识和正确评价由其他途径得到知识的方法。麦克林托克对这些思想兼收并蓄,并无例外。但例外的是她表达的率直——她以其所掌握的、以其所说的。以其和我们已习惯的科学思想背道而驰的态度而自豪。在她的心目中,我们称之为科学的方法的本身不能给予我们以“真正的理解”。“科学方法为我们提供的关系是有用和正确的;在技术上是惊人的;然而它们还不是真理。”而且它决不是获得知识唯一的途径。

  麦克林托克坚定不移的信念是:除了科学上所采纳的常规方法之外,还有其他正确的方法可以认识。她从毕生的经验中得出:科学告诉我们的绝无仅有。她宁愿丢下一个玉米单颗籽粒的模式也不能弃置这些方法于不顾。或许正是由于麦克林托克坚守她本身的经验原则,才使她在异乎寻常的信念方面比大多数其他科学家更为开诚布公。相应地,她向其他人公开她非正统的观点,不管她是否同意他们。例如,她回忆说,在四十年代末,一位来自华盛顿卡乃基学院的物理学家迪克·罗伯茨在冷泉港作了一次题为超感官感觉的演讲。虽然当时她在城外,但当她听到她同事们抱有敌意的反应时,她被激怒了。“如果他们对这课题同我一样无知,他们就没有理由抱怨。”

  多年来,她对西方人所不习惯的学习方法保持着兴趣。她曾特别努力学习西藏佛教徒的知识:“他们的训练方法和结果使我吃惊,致使我相信我们是在用我们称之为科学的方法来束缚自己。”

  有两种西藏的专门知识使她特别感兴趣。一种是“奔跑喇嘛”的奔跑。据记载这些人连续奔跑数小时而毫无倦意。在她看来这种情形正同她幼时秘密练习作不费力的浮动一样。

  一些西藏人养成的调节体温的能力也同样给她留下了印象:“我们是科学家,我们对如何控制我们的体温根本一无所知。(可是)西藏人却学会了只穿一件小棉袈裟而活下去。在那里不管寒冬酷暑他们都外出,当他们要通过这一学业时,他们得进行某种测验。其中的一项是拿一条湿毯子盖在身上,在最冷的天气里用体温烘干它,他们居然把它烘干了。”

  他们是怎样能够干这些事情的呢?他们要获得这类“知识”需要干些什么呢?麦克林托克开始考虑周围的一些现象:“催眠也有一种很异乎寻常的潜能。”她开始相信不仅人的体温、而且人的循环以及许多一般认为是自发的人体生理活动过程,能在意志的影响之下进行。她相信催眠实验所表明的、被西藏人所实践的精神控制的潜能是一些能够学到的东西。“你能掌握它,它是能传授的。”她开始自学。远在“生物反馈”这个词发明之前,麦克林托克就实验用各种方法控制她自己的体温和血液流动,直到她取得某种感觉时为止。

  但是这些兴趣是一般人所不接受的。“当时我不能告诉别人,因为那是违反科学方法的……。在我们的医学生理学中,这一类的知识恰恰是我们所不碰的,(而它)与我们称之为唯一方法的知识全然不同。”我们贴上科学知识标签的是“一大堆不能相信的东西,你得到的是一大堆相互关系,但你却得不到真理……事物要比科学方法允许我们想象的不可思议得多。”

  我们自己的方法能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但不能告诉我们另一些事情——例如,麦克林托克说,它不能告诉“那种使我有可能用未知的方法作出创造的事情。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你如此肯定的某些事情而你却不能告人?你不以自负的方式予以肯定……你以我称之为完全固有的方式予以肯定……你要做的是将方法纳入它们的框框。无论何处进入你的框框以后,你得将它纳入它们的框框。这样,在你了解之后,你得用所谓“科学方法”将它纳入它们的框框。哦,(问题在于)你是怎样了解它的?我认为西藏人懂得这个“你是怎样了解它的”。

  麦克林托克不是唯一指望以东方纠正西方科学局限性的科学家。她所评论的她自己和她研究的现象之间的关系,特别使人想起许多物理学家从发现原子物理学所汲取的教训。例如,欧文·施勒丁盖尔写道:“…我们的科学——希腊科学——是基于客观上的……但是我相信,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现在的思想方法需要修正,或许要从东方思想中输一些血。”“量子力学之父”尼尔斯·波耳在这个问题上甚至更为率直。他写道:“为了得出一个类似于原子理论的教训,……当我们试图在生存的大戏剧里,把我们既是观众又是演员的地位协调一下,(一定要转向)那种思想家,如佛陀和老子,曾经遇到过的认识论的问题。

  罗伯特·奥本海默持有相似的观点:“关于人的认识总的意见……那已由原子物理学的发现所说明。在性质上它们并非全部不熟悉的,并非全部闻所未闻的,或者是新的。”他又写道,“即使在我们的文化中,他们也有历史的地位。在佛教和印度教思想里更处于值得重视和中心的位置”。确实,在过去十年里,由于大量的通俗报道的问世,现代物理学和东方思想间的一致之处看来已很平常了。但在生物学家中间,这些兴趣并不普遍。麦克林托克正确地认为他们和她自己都有点古怪。在这方面和其他方面一样,她以与众不同而感到自豪。她以被人称为一个“神秘者”而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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