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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普希金望着远去的囚车,不禁悲痛欲绝。这位皇村中学的同窗好友,如今成了一个国家“要犯”,他为之奋斗的理想,正是普希金在诗歌中热情鼓吹的,他现在正走向那黑暗潮湿的地堡,而普希金却还算是“自由之躯”。此刻,普希金也许在想:“本来我也应该……”此刻,他为自己接受了沙皇的“赦免”而感到羞愧。两年以后,丘赫尔别凯在监狱里写信说道,他很奇怪,他那么一副模样普希金竟还能把他认出来。另外,据押车的士兵报告,普希金曾打算交一笔钱给这个囚犯使用, 但遭到拒绝。

  几天后,即1827年10月19日,普希金在纪念皇村中学校庆日的诗中写道:

  愿上帝保佑你们,我的朋友,
  安然度过风暴和日常的忧愁,
  无论在异乡或荒凉的海角,
  或是在人间幽暗的地牢!

  这最后一行诗显然是献给丘赫尔别凯和普希钦的。

  这段时间,普希金见到了一些老朋友,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

  在老朋友中,值得一提的是与著名的《聪明误》的作者格里鲍耶陀夫的会见,他们已有十余年未见面了。格里鲍耶陀夫是俄国驻波斯的外交官,这次因公务回国,普希金才得以和他见面。两位老朋友都非常激动,谈的最多的还是各自的创作情况。两个朋友都喜欢音乐,与年轻的音乐家格林卡都是至交。格林卡根据格里鲍耶陀夫提供的一支格鲁吉亚歌曲的旋律,谱成一支钢琴曲,普希金很喜欢这个曲子,特意按照曲调,写下这样的诗句:

  美人啊,那格鲁吉亚的歌
  请别在我面前吟唱,
  那忧郁的歌使我想起了
  另一种生活和遥远的地方。
  啊,你的残酷的曲调
  使我的记忆浮起了
  草原和黑夜——在月光下
  那遥远的可怜的少女的容貌……
  看见了你,我就忘记了
  那可爱的、磨人的幻影,
  然而你唱起来——那影子
  就又呈现在我的脑中。
  美人啊,那格鲁吉亚的歌
  请别在我面前吟唱,
  那忧郁的歌使我想起了
  另一种生活和遥远的地方。

  这就是由格里鲍耶陀夫、格林卡和普希金共同创作的俄罗斯最杰出的浪漫曲之一。诗中所写到的“那遥远的可怜的少女”是指不久前随丈夫去西伯利亚的拉耶夫斯卡娅。

  在诗人新结识的朋友当中,值得一书的是叶丽扎维塔·希特罗沃,她是库图佐夫元帅的女儿,交际广泛,有高度的文化修养和丰富的知识。

  据说是她向普希金提供了司汤达的创作,并为诗人弄到了长篇小说《红与黑》,从而使普希金了解到欧洲最新的文学作品和文学动态。普希金读了《红与黑》后,对司汤达的才华赞叹不已。

  1828年7月31日,普希金的老奶妈不幸病逝。这位农奴妇女的离去,使诗人异常悲痛。她的葬礼十分简单,她的墓前也没有留下墓志铭,可是她的姓名——阿琳娜·罗季昂诺芙娜将与普希金的名字乃至俄罗斯文学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一年夏天,当普希金正“沉醉于彼得堡繁忙的社交生活”时,他丝毫没有想到又有新的灾祸要降临到他的头上。8月,他接到通知,要他去见彼得堡总督。这不禁使他想起8年前他也是被这个总督传见的情景,那次传见之后,他被流放到南方……而这一次,等待着他的又是什么呢?

  他走进米洛拉多维奇的办公室,这位总督脸色阴沉,他手举一份文件,以严厉的口吻对普希金称他是“遵从皇上的旨意”来讯问他:有一篇题为《加甫利颂》的长诗,是不是他写的?

  普希金沉默了片刻,断然否认他是这部长诗的作者,只承认他在皇村中学时曾把这部长诗亲笔手抄过一份。

  过了两个星期,普希金又被总督传见,总督声称:“皇帝陛下要我询问,您在1815年或1816年,在皇村中学是从谁的手中得到长诗《加甫利颂》的。如您能够找到作者,此事便与您无关,要知道社会上有大量手抄稿是以您的名字到处流传。”

  普希金心里十分清楚,尼古拉一世不相信他第一次供词,但此时他也无法再改口,只得写下如下含糊其词的供词:“这份手稿曾在骠骑兵军官中流传,但我已记不得是从谁的手中弄到手稿的。我抄的那份大约在1820年就烧掉了。”

  《加甫利颂》是普希金在1821年4月写成的,即在复活节前和复活节中写成,作品充满反教会的情绪和精神,它揶揄了圣经中关于圣母纯净受胎和亚当及夏娃被逐出乐园的故事。作品以手抄本广为流行,尤其是得到十二月党人的欢迎。1826年,在沙皇政府追捕十二月党人时,警察机关就收到对这部作品的密告,称它为“叛逆的诗”,在社会中传播了“叛逆的火种”。但这一密告当时未得到重视。1828年,发生了“退伍大尉米契诃夫诵读《加甫利颂》败坏其奴仆的宗教观念”的轰动一时的事件,为此,尼古拉一世下令成立一个特别调查委员会来调查此事。

  于是很自然地牵涉到了普希金。《加甫利颂》的正式出版,是在1861年的英国。在俄国,1908年经大量删节后出版。十月革命后,《加甫利颂》才得以全文发表。

  尼古拉一世执意要查清事情的原委。他先后两次接到普希金的“抵赖”的供词,很不满意,下令第三次传见普希金。在这种情况下,普希金便直接写信沙皇,承认是他写了《加甫利颂》。

  又像上次那样,沙皇“赦免”了普希金。

  而普希金则深深地感到,他已被专制政权牢牢地控制住,动弹不得,他惟一可做的就是用他的诗篇来控诉专制制度的残暴。在交代《加甫利颂》的供词的草稿上,诗人满含着悲愤,写下了抗议专制政权的著名的诗篇《毒树》:

  在枯干而贫瘠荒原上,
  酷热灼烤着泥土的地面,
  一棵毒树,像森严的守卫
  傲然独立于天地间。
  连小鸟都不朝向它飞,
  虎也不来——只有旋风
  有时朝这死亡之树猛吹,
  然后跑开,但已染上疫症。
  然而,人却能以威严的目光
  把别人派到毒树那里,
  那人立刻俯顺地前往,
  次日一早,带回了毒剂。
  他献上了致命的树脂
  和叶子已枯萎的枝干,
  啊,他苍白的前额尽湿,
  汁水流下来有如冷泉。
  献完了,接着虚弱地倒在
  帐篷里的树皮地面,
  这可怜的奴隶于是死在
  无敌的主子的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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