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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俄罗斯的先知,挺起了腰,
  在可恶的刽子手面前,
  穿上耻辱的祭袍,
  脖子上套根绳套。

  普希金走进书房,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壁炉前,他的脸丰满、白净,目光炯炯有神。据说,尼古拉一世长得十分英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他的美好的长相和他的残酷的作为实在太不相称。此时,新沙皇在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位著名诗人,看到他一副衣冠不整的狼狈样子,尼古拉一世不免感到好笑,他首先发话:“你好,普希金!能返回首都你高兴吗?”

  普希金为皇上一口纯正、洪亮的声音感到惊讶,还未等到他回话,尼古拉又继续说道:“已故的沙皇、我的兄长将你流放到乡村。但我,只要你不再写反政府的作品,我决定赦免你。”

  普希金回答道:“陛下,我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写反政府的诗歌了,可以说,从《匕首》之后,我什么也没有写。”

  下面是他们之间的对话:

  沙皇:“在被我流放到西伯利亚的人当中,听说有不少人是你的朋友?”

  普希金:“是的,陛下,我与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很要好,我敬仰过他们,至今依然如此。”

  沙皇:“你怎么会喜欢丘赫尔别凯这样的流氓呢?”

  普希金:“您把他当作疯子,我感到惊讶。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去的人都是聪慧和善于思考的人。”

  尼古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也许是他很少听到如此直率而大胆的言谈的缘故,此刻他甚至觉得普希金很可爱,于是变换了一个话题,他问普希金:“你最近写了什么?”

  普希金:“什么也没有写,陛下,审查得太严了。”

  沙皇:“你为什么要写审查通不过的东西呢?”

  普希金:“有许多无辜的作品在审查时被扣压。所以审查委员会实际上往往不分青红皂白……”

  沙皇走近了桌子,从纸堆里翻出了《十二月十四日》那首诗的副本。

  此时,普希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一口气向沙皇叙述了这首诗选于他的未能出版的《安德烈·谢尼埃》一诗,诗中提到的是法国恐怖分子。尼古拉对普希金的这一解释似乎很满意,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微笑,他提出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想看看普希金会怎么回答:“假如你在彼得堡,你会参加12月14日的暴动 吗?”

  普希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道:“毫无疑问,陛下,我所有的朋友都参加了,我不会不参加的。我之所以没参加,只是因为我当时不在彼得堡。”

  这一大胆的回答并未激怒沙皇,在当时特定的情境下,沙皇感到普希金是把他看成可信任的大人物才这样毫无顾忌地讲实话。他感到这位诗人的性格确实特别,在社会上影响又大,能不能利用他来为皇室服务呢?况且,他马上就要举行加冕,要制造一种温和的社会气氛。于是,沙皇把自己的白嫩的手伸向了普希金,对诗人说:“你做了不少蠢事,希望你今后能聪明起来。我们不要再争吵了,你把所写的诗稿都寄给我,今后我就是你的检查官。”

  当天晚上,在法国大使举行的舞会上,尼古拉一世宣布:“今天,我和俄国最聪明的人普希金谈了很久。……”

  这样,普希金便获得了自由,可以回到莫斯科了。

  普希金回到莫斯科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开,成为社会上最大的新闻。他是9月8日回到莫斯科的,10日就在朋友家朗诵他的作品。12日他到莫斯科大剧院观看古希腊喜剧,他刚一出现,就成为剧院的中心,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这位被流放过的诗人身上。一位同时代作家在回忆录中记录了当时的情景:“剧场里尽是大臣、军人、文官和外交官,还有彼得堡和莫斯科的名流及显赫人物。普希金走进剧场时……整个剧场一片喧哗。大家不停地重复他的名字,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 他所吸引。

  散场时,有一群人围住了他。人们在远处就认出了他,因为他的浅色帽子很容易辨认。那时他的声望处于鼎盛时期。”另一位历史学家则记述了普希金走在大街上的情景:“密密麻麻的人群陪着诗人,有些人还欣喜若狂地喊道:‘让我们看看他,让我们看看他!’”

  10月12日,是普希金回莫斯科后第一个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普希金要在维涅维季诺夫家朗诵《鲍里斯·戈都诺夫》。从一大早,就有许多人聚集在这里,仿佛是来参加音乐会或听讲座,盛况空前。中午时分,普希金出现在客厅里,他穿戴整洁,神情庄重,用悦耳的声音开始了朗诵,我们援引一位当年在场的历史学家和作家的回忆来描述当年激动人心的情景:

  我对那天的朗诵会的情景难以言表。如今,尽管40年的光阴已经流逝,但每当想起那次朗诵会,我仍然感到热血沸腾。当时,我们期待这位艺术大师早日出现。

  我们看见一位中等身材的人走进来,确切说是个比较矮小的人。他长发鬈曲,甩向脑后,目光炯炯有神,反应敏捷。他好动,手势急剧而不连贯,声音十分悦耳。他身穿黑色燕尾服,里面是件深色背心,领带系得有些漫不经心……起初,人们安静地听着,或者说有些惊讶。但渐渐地人们的印象越来越强烈。僧侣的故事和格利戈里的情节使大家惊愕。有的人身上发热,有的起鸡皮疙瘩。人们怒发冲冠,难以自制。有人甚至从座位上跳起来,有的发出叫声,有的满含泪水,有的则在微笑。诗终于读完了,先是一片寂静,然后是一片掌声。我们相互注视,然后涌向普希金。

  数不清的拥抱、笑声、叫声、眼泪和恭维话,连成一片……香槟酒送来了,普希金看到他的诗歌能被那么多的有文化的年轻人所理解,无比激动……我忘记当时是怎样告别、怎样回去睡觉的情景了。但那天夜里很少有人能入睡,因为我们的机体都被他的诗歌所震撼。

  刚刚回到首都和文学界的普希金似乎生活得很开心,他出席各种欢迎会,到处朗诵自己的作品,此间普希金在莫斯科结识波兰大诗人密茨凯维奇,他们相处得很好,都十分欣赏对方的才华。可他是否真的获得了自由呢?

  这样的自由的日子并不长久,当宪兵头子本肯多夫得知普希金常常在莫斯科的沙龙里朗诵《鲍里斯·戈都诺夫》时,立刻进行干预。他告诉普希金,他的任何作品在皇上未批准之前不得发表或在公众中朗诵。

  这样,普希金只好把他的悲剧交上去审查。此外,对那首被人加上《十二月十四日》的题名的诗的审查又没完没了地纠缠着诗人。此时,普希金已经开始意识到:他处在沙皇的直接监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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