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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但普希金很快地摆脱了这种影响,他以他特有的诗人的真诚和坦白,以他独具的高雅的艺术品味,去探求爱情这一永恒主题的底蕴,“成为第一个窃得维纳斯腰带的俄国诗人”。

  和《致凯恩》一样,《格鲁吉亚的山丘上……》(1829)也描写了爱情的净化作用:

  格鲁吉亚的山丘上是夜的幽暗,
  喧腾的阿拉瓜河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忧郁而轻快,我的哀愁是明亮的,
  它充满了对你的思念。

  啊,它充满了你,只有你……
  没有什么使我的相思痛苦或烦乱,
  唉,我的心又在燃烧,又在爱着了,
  因为——它不可能不去爱恋。

  一般认为,诗中所说的“你”是指诗人的女友拉耶夫斯卡娅,有的学者则认为“你”是指诗人的未婚妻冈察洛娃。不过,从这首诗的内容和艺术效果看,“你”究竟是指谁的问题似乎无关紧要。与前面的《致凯恩》不同,这首诗完全是诗人内心感受的直抒,诗中的女子的形象是隐蔽着的,我们感觉不到她的音容笑貌,而诗的目的也不在于此,我们感到的只是她在诗人心中引起的爱情。诗人伫立在山冈上,夜的幽暗遮掩了大自然的美丽,只听得见河水在喧闹不息地流淌,诗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之中。他虽然在思念着他所爱恋着的少女,虽然略带点儿忧郁,但没有一点沉重和压抑之感,他的“哀愁是明亮的”,他的悲哀已经净化,他仿佛在这种相思中得到安慰和满足。这种没有痛苦的爱情已经超脱了世俗的情感而纯然是一种审美的结果。

  1832年创作的《美人》一诗也是如此,它是献给莎瓦多夫斯卡娅的。

  诗人在出色地描绘了她的美之后,写下了下面这样的诗行:

  不论你匆忙奔向何方,
  纵然是赴情人的约会;
  不论你的心头隐藏着
  哪一种不愿告人的希望——
  但是,遇见她你就会感到困惑,
  突然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你将会把你虔诚的崇拜,
  献给这美丽的圣物。

  别林斯基认为:“普希金每首诗的基本情感,就其自身说,都是优美的、雅致的、娴熟的;它不仅是人的情感,而且是作为艺术家的情感。在普希金的任何情感中永远有一些特别高贵的、温和的、柔情的、馥郁的、优雅的东西。由此看来,阅读他的作品是培育人的最好方法,对于青年男女有特别的益处。”如著名的《我曾经爱过您》(1829):

  我曾经爱过您: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您,
  我也不想再使您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您,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您,
  但愿上帝保佑您,另一个人爱您,也像我一样。

  这里,爱情是建立在希望爱慕对象幸福的基础之上的一种高尚的情感,它已远远超脱了世俗的男女之爱;它既洋溢着真诚和柔情的温馨,又闪耀着理性的光芒;它以最纯朴的形象、最美好的语言最本质地揭示出爱情的真谛;每一个爱着或爱过的人都能够以自己是否拥有或拥有过这样的情感来检验自己情感世界的纯洁度,都能用它来照亮自己灵魂的深处。像这样的充满无私精神和人道感情的爱情诗,大概在任何时代都不会失去它的审美和教育作用的。而这正是普希金的爱情诗的魅力之 所在。

  第九章 俄罗斯第一位诗人艺术家

  别林斯基在谈到普希金的诗歌作品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我们如果评论普希金的作品,就必须严格地按照写作年代的顺序来观察。普希金之所以和他以前的诗人不同,就在于从他的作品的顺序不仅仅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诗人的不断发展,而且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人个性的发展。他在任何一年中所写的诗,不只在内容上,而且在形式上和以后一年所写的必然不同。因此,他的诗不能像杰尔查文,茹科夫斯基和巴丘希科夫的诗那样按照类别来印行。”别林斯基这一见解,不仅是对普希金作品的内容而言的,更是对诗人的诗歌艺术特别是抒情诗艺术而发的。

  作为一个俄罗斯诗人,即便是作为俄罗斯诗歌的创造者,普希金不可能也不是一夜之间就成为一位诗坛巨星和诗歌大师的。但无可否认,普希金的诗歌天才是罕见的,再加上他生得逢时,所以他的诗才发展和成熟的速度是惊人的。

  “普希金出现的时代,适逢作为艺术的诗在俄罗斯有可能出现的时代。”别林斯基的这一见解中包含两个重要的方面,一是1812年以后的日益觉醒的俄罗斯社会,为个人感情世界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了社会的或者说是外部的条件,一是茹科夫斯基的艺术探索和经验,为以往只是作为一种形式的诗向作为艺术的诗的飞跃提供了艺术的或者说是内部的条件。用一句中国的俗话说,就是“万事齐备,只欠东风”。而正是在这个时候,普希金诞生了。我们说,普希金在俄罗斯诗歌史中的作用和地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或者说,对于俄罗斯诗歌来说,只可能有一个普希金,普希金是惟一的,其原因就在于这样的机遇不可能再有了。仅就此而言,这是普希金的幸运,也是其他才华卓著的俄罗斯诗人如莱蒙托夫等诗人的“不幸”。

  普希金“中学时代”的诗还不能算是普希金自己的,至少不能完全算他自己的。这些“习作”之中,有前辈诗人特别是茹科夫斯基和巴丘希科夫的影响。但普希金的非凡之处就在于,即使在这样的习作中,就有某些属于他个人的因素和超越前辈的地方,如韵文的美,用词的丰富和大胆等。但“中学时代”的诗中也有少数作品“透露出纯粹的普希金诗的因素”,例如下面这首《窗》(1816):

  不久以前,在薄暮的时刻,
  当天空凄清的月光
  在朦胧的幽径上流过,
  我看见了一个姑娘
  独自守在窗前,沉思郁郁;
  秘密的惊恐使她的胸脯
  呼吸紧促,她激动地
  探望山冈下黑暗的小路。
  “我在这儿!”有人低声喊叫。
  于是这姑娘把窗户
  悄悄地,颤巍地打开了……
  月亮躲进了夜的帷幕。
  “幸运儿!”我惆怅地想:
  “那等待你的只有欢快。
  等哪一天,快到晚上,
  也有窗子能为我打开?”

  这首诗中出现的场景并无多少特别之处,在浪漫主义作品里屡见不鲜,但普希金对这样的处理有独到的地方,其中几乎没有了对茹科夫斯基哀伤情调的模仿,也看不到巴丘希科夫的那种虚华和缥缈的痕迹。“窗”的意义是多重的,即富于神秘的浪漫情调的窗和充满幸福期待的心灵的窗。更值一提的是,这首诗的语言明快,简练,流畅,节奏既急速又舒展,有一种一贯到底的气势,显示出普希金在诗歌语言上的才华,无怪别林斯基认为它是诗人早期为数不多的颇有特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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