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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西班牙船长们怀着暗自满意的心情注视着船员们不断增长的怨恨。他们自己不参与此事,避免跟麦哲伦谈话,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和审慎了。但是,他们的沉默比船员们溢于言表的不满更加危险。他们懂得航海术,麦哲伦被错误的地图引入迷途,早已对自己的秘密失去信心,这一点是瞒不过他们的。假如此人果真了解臭名昭著的海峡处于那个经纬度上,那末他干吗让船只在拉普拉塔河里白白航行了两个星期?他干吗一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去考察每一个小海湾?当麦哲伦断言他知道海峡的位置的时候,他不是欺骗了国王,就是自己欺骗了自己,因为现在已经看清楚了:他只是在寻找航道,他还不知道航道在哪里。他们以不太掩饰的幸灾乐祸的态度注视着他怎样仔细察看每个弯曲处参差不齐的海岸线的轮廓。好吧,让麦哲伦继续把船队引向积冰和无人知道的地方去吧。他们不必再去同他争论,向他抱怨,惹他生气了。很快他将被迫承认:“我不能继续前进了,我不知道应该往何处去。”那时,他们夺取指挥权和摧垮傲慢的缄默教徒的时机就到了。

  不可能想象有比麦哲伦当时再恶劣的心情了。自从两次——一次在拉普拉塔河口附近,另一次在圣马提阿斯湾——都大失所望未能找到海峡以来,他再也无法向自己隐瞒,他对贝克依姆的秘密地图的坚信不疑和葡萄牙舵手们讲的、他轻率地信以为真的情况使他陷入了迷途。如果神话般的海峡果真存在的话,那么,在最有利的情况下,它的位置可能更靠南一些,更接近于极带;然而,即使真的如此,今年通过海峡的时机也已经错过。冬天赶到了麦哲伦的前面,把他的一切打算统统推翻了:哪怕他们现在找到海峡,载着满腹怨言的破旧船队在开春之前也无能为力了。已经航行了九个月,而麦哲伦仍未能像他不慎许诺的那样在马鲁古群岛停泊。他的船队依旧在没有路的大海上漂流,顽强地同最猛烈的风暴搏斗求生。

  现在,最明智的办法是说出真情。把船长们召集起来,向他们承认,地图和舵手们提供的情况欺骗了他,只有开春之后才能重新寻找海峡。而目前最好是返回去,躲避风暴,重新沿着海岸上溯,到待人亲切的、温暖的国度——巴西去,在那里的美好气候条件下过冬,让船只和船员们在来年春天南下之前进行休息。这是最简便的办法和最人道的行动方式。但是,麦哲伦走得太远了,已无法后退,他自己受骗又欺骗别人的时间太久了,他曾断言他知道通向马鲁古群岛的新的捷径。他对那些敢于稍微怀疑他的秘密的人惩罚得过于严厉;他侮辱了西班牙的军官们,他在大海里撤了皇家官员的职,把他当罪犯处置。只有巨大的、决定性的成绩才能证明这一切是正确的。

  不要说他承认——这是根本谈不到的——即使他向船长们和船员们暗示,他对事情的成功结局远非像他在国内,在他们的国王面前保证的那样满怀信心,他们连一小时,一分钟也不会再服从他,甚至最末一个少年见习水手也会拒绝在他面前脱帽致敬。麦哲伦已无退路:一旦他命令转舵向巴西返航,他就会由自己的军官们的上司变为他们的奴隶。这就是麦哲伦作出勇敢决定的原因。科尔特斯曾于同一年烧毁了自己船队的所有船只,以阻止战士们返航。麦哲伦像科尔特斯一样,决定把船只和船员阻留在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即使他们想要强迫他返航也已不可能。如果开春他能找到海峡——事情就赢了。如果找不到海峡——一切就完了。中间道路是没有的。只有顽强精神才能给他力量,只有勇敢才能拯救他。这个不讲礼貌而又考虑到一切情况的人又在悄悄准备决定性的打击。

  同时,日益猛烈和寒冷的暴风雨不断袭击船只。船队同可怕的自然力进行着不倦的搏斗,勉强地向前行驶,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向南前进了12个纬度的距离。3月31日,在荒凉的岸边终于又出现了一个海湾。海军上将第一瞥视线里就蕴含着他最后的希望。这个海湾是否通向纵深,是否就是梦寐以求的海峡?不对,这是个封闭的海湾。然而,麦哲伦命令船队开进去。因为根据粗略的观察就可以判断,这里不缺乏泉水和鱼类,他命令停泊。当船长们和船员们得知,他们的海军上将(不预先通知,也不与任何人商量)决定在这里,在圣胡利安湾过冬时,不仅十分惊讶,而且无不感到恐惧。这是一个地处南纬49°的无人知道、无人居住的海湾,从来没有一个航海家到过这里,这是地球上最阴郁、荒凉的地方之一。

  第八章 叛乱

  在遥远的,乌云笼罩的阴沉的圣胡利安湾这个寒冷的囚牢里,本来就很紧张的关系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更加激烈的冲突。面对船员们惶惶不安的情绪,麦哲伦毫不畏惧地采取了必然会加深已有不满情绪的措施,这件事最能突出地表明麦哲伦坚定不移的刚毅精神。所有人当中,只有麦哲伦了解,在最好的情况下,船队要过若干个月才能到达富饶的热带国家;因此,他下令节约食品,减少每天的口粮。在那里,在天涯海角,头一天就下令大量削减面包和酒的供应,激怒了本来就怨气冲天的船员们。

  这是一个胆大包天,近乎荒谬绝伦的举动。

  确实,多亏这一有力的措施,后来船队才得救了。如果不是保存了一定数量的紧急食品储备,船队永远无法经受太平洋上的百日航行。但是,船员们对于他们不了解的意图全然漠不关心,根本不愿意俯首听命地接受这种限制。本能,而且是相当健全的本能,暗示疲惫不堪的水手们,即便这次航行能使他们的海军上将功比天高,而为了取得这次航行的胜利,他们中间至少有四分之三的人将由于严寒和饥饿,无法忍受的艰难困苦而痛苦地死去。他们抱怨说,如果食品不够,就应当返回,眼前他们已经比任何人到达了更南面的地方。在祖国,谁都不能指责他们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们中间有几个人已经冻死了,要知道,他们是受雇前往马鲁古群岛探险,而不是到冰洋里去的。当时的历史记载让麦哲伦发表了一席同他的拘谨和缺乏热情的性格很不相符的讲话,来回答这些反叛的话语,这篇讲话散发着过多的普鲁塔克①和修昔底德②的气味因而是不可信的。他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卡斯蒂利亚人,竟表现得如此软弱,忘记了进行这次航海的惟一目的是为他们的国王和他们的祖国效力。他说,当他被授予指挥权的时候,他曾指望会在自己的同伴们身上发现自古以来鼓舞西班牙人民的英勇精神。至于他本人,他决定宁愿一死,而决不可耻地返回西班牙。总之,希望他们耐心等待冬天过去;他们经受的艰难困苦越多,日后国王对他们的酬谢也越慷慨。

  ①普鲁塔克(约46—120年),古希腊传记家,散文家,著有《希腊、罗马名人传》和《道德论说文集》。

  ②修昔底德(约公元前460—约公元前400年),古希腊历史学家,著有《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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