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9)

九

　　这六枪中，也有马克·吐温的一枪；他顿时有一种犯了谋杀罪的感觉。他俯下身子，抚摸死者的额头，恨不能使人起死回生。

　　每天夜里，一想起他，我心里就非常痛苦，无法解脱。杀害无辜的事似乎太残暴了，我无法驱除这个念头。这件事仿佛就是战争的缩影；一切战争都必然如此——素不相识的人互相残杀，并不是因为彼此有什么仇恨；要是换个环境，你发现人家有困难，就会给予帮助，而当你有急需时，人家也会帮助你。

　　马克·吐温不肯再奉陪了，他只打了三个星期的仗，就尝够了苦头。他和别动队15名成员中的半数一起辞职回家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哥哥要到内华达州去任职，他也就陪他一起走了。

　　马克·吐温到了内华达州的新政府所在地——卡森城，当时的卡森城正被一股“淘金热”烧得发狂。

　　人们整天都在谈论开矿，仿佛那是一件轻而易举、伸手可得的事情。几乎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发财的消息在流传，而一车又一车实实在在的银砖从炼银厂运进卡森城，更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胃口。这些消息让才从战乱中逃离出来的马克·吐温又一下子沉浸到发财的梦中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组织了一个勘探队，到亨博尔特去找矿。几十年后马克·吐温对于找矿生活是这样来表述的：据我所知，挖矿穴在这星球上只限于很小的一个地区，就是在杰卡斯古尔奇附近。

　　一个“矿穴”就是山腰里一个小块地方有一堆金砂。它离地面很近。雨水把一粒粒东西往下冲，冲到了山腰里，像扇子一般越来越大。挖矿工人把一盆沙用水淘，淘出一两粒金子。然后往右边或是左边跨一步，再淘另一盆，又淘出一两粒，然后再往右或是往左，一直到根据情况判断，到了扇形矿穴两侧的尽头为止——也就是再也淘不出金粒为止。其余的活儿就简单了——沿着山腰往上淘，一路找那个狭长的扇形最后追到矿床所在。也可能其中只值几百块钱，几铲子便铲出来了。也可能是矿藏集中之处，可以发笔大财。他要找的便是这样一笔大财。只要人还活着，就不死心地千方百计地寻找。

　　我这些朋友，天天在找这笔大财，已经找了18年了。他们从没有找到过，可是绝不气馁。他们深信终有一天会找到的。我跟他们在一起的那三个月里，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可是我们过的是迷人的快乐的生活。我走了以后不久，一个墨西哥人逛荡到那里去，找到了一个矿穴，地点是在我的那些伙计们刚巧从未找过的山坡上，价值1215万元之多。运气就是这么回事！老实、善良、坚韧不拔的人经常在不公道、邪恶的自然手里得到这样的款待。

　　然而，马克·吐温的发财梦就像他的“可可生意”

　　梦一样，不久就被那一个个被自己挖出来的10几、20几英尺深的坑道给撞得粉碎。

　　冬季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的粮食吃光了，他们的收获只是大量纸上谈兵的规划和堆满小屋的矿石。

　　他同另外两个感到幻灭的矿工，在冷暖无常、下雪和化雪的早春季节，冒着呼啸的风雪，骑马动身回卡森城。这样顶风冒雪走了三天，他们到达了蜂蜜湖的史密斯站——卡森河畔的一个驿站。

　　当天夜里，卡森河发了大水，冲掉了马厩和用栅栏围起来的库存干草。座落在小高地上的驿站成了一片汪洋中的孤岛。这些倒透了霉的失败的找矿人不得不在月光下趟着大水到马厩去抢救他们的坐骑。翻腾的洪水把这座木屋围困了八天。

　　八天之中，大家被困在那儿，拥挤不堪，再加酒后有人吵架和枪击，使人吃够了苦头，时间变得永无终止似的，实在难熬。外面还在下雪，而且下得很紧，但洪峰已经过去。马克·吐温他们急于要走，便借了一条独木舟，把用具装上渡河，马匹泅水跟在后面；可小船被洪水掀翻了，他们没有走成。

　　第二天，下起了漫天的大雪，四处一片白茫茫，看不到任何路标。马克·吐温的同伴中，有个人自称有“认家的本能”，于是他们就让他领路，他们俩跟在后面，在雪地艰难地走了半个钟头，这个家伙指着前面的一串蹄印，满有把握地说，那肯定是通往卡森城的。蹄印确实很清楚，而且是留下不久的，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快马加鞭，还是撵不上走在前头的那批人马。

　　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的心里越来越上火，直到一个声音像炸药在坑道里炸响一样给他们愚蠢的行动下了结论。

　　“天哪，这不是咱们自己的脚印吗！咱们是毛驴推磨，总在原地打转呀！”四周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走，而且在这种时候，走，的确还不如停在原地等候天亮和雪停，他们只有在风雪中露宿了。

　　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就好像推倒了的多米诺骨牌。火柴一根接着一根地划完了，可是终于没能燃起叫人向往的篝火来，而且手忙脚乱之中，马匹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徒步行走，迷失了方向，为黑夜和风暴所围困；没有火烤，没有毯子裹身，而且还绝了粮。身临这种绝境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幸存的。寒气砭肌彻骨，使他们昏昏欲睡。可是一睡就会送命；冻僵的人一倒下，很容易从昏迷变成永世长眠。

　　由于清楚地认识到睡过去的后果，马克·吐温竭力设法保持清醒，还千方百计让别人也不要睡。

　　几个小时以后，就在他们以为死定了的时候，他们却忽然发现，那驿站就在离他们还不到15英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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