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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拒绝乞讨的儿童们和分享他们极少的食品的男人们,这一切都向我表明,阿登纳1945年下半年宣布的德国人民是“深深地低着头,但……没有消沉。”这句话说得对。

  以卢修斯·克莱将军为首的美军占领当局曾向我们肯定地表示,德国人确实具有他们所需要的精神的力量来恢复元气。

  克莱说,至今所缺乏的是领导。在战争期间德国失去了整整一代的潜在的领导人物,数千人因为与纳粹有联系而失去进入领导岗位的资格。他告诉我们德国必须为公共和私营部门发掘和培养出一批全新的领导人,那些战时和战前时期的人不行。尤其急需的是要有一位坚强的献身于民主原则的国家领导人,他能够带领他的人民回到自由国家的大家庭中去,同时保护他们不受来自东方的新威胁。

  克莱关于德国需要什么样的领袖的观点是正确的。但是,假设这样的一位领袖不能来自战前的队伍里的说法是错误的。

  康拉德·阿登纳生于1876年,父亲是科隆的一名法院职员,母亲的情况几乎毫无所知。只知道康拉德父亲为了娶他母亲而放弃了在普鲁士军队里一个有发展前途的职务。父母勤劳,信仰宗教。康拉德在天主教堂里成长起来,并且一生都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他的童年是严峻而简朴的,但也是无忧无虑的和令人喜爱的。家庭收入微保有一年,他家经济非常拮据,孩子们只能选择,是否几个星期天全家人的正餐不吃肉,以便积钱购买圣诞树和蜡烛。康拉德和其他孩子们挑选了圣诞树。

  虽然在学校他学习成绩不错,但是他父亲开始告诉他,家庭负担不起他上大学。尽管康拉德内心感到失望然而表面上看来处之泰然地接受了这个裁决,当了一名银行职员。工作了两周后,他父亲看到他非常可怜。于是,他进一步压缩了家庭支出,使这个孩子可以上大学,他在大学学习法律。康拉德知道,为了他能受教育,他的家庭付出了很大代价。因此,他发奋学习。为了增加学习时间,他有时在夜间把脚放在冷水桶里以保持头脑清醒。

  年轻的康拉德的固执是与他的冒险精神相适应的。毕业后两年,他到一家属于科隆中心党的一名领导人的法律事务所工作。这是一个保守的天主教党,也是阿登纳自己的基督教民主联盟的前身。1906年的一天,二十九岁的阿登纳获悉,他的名叫科森的雇主打算派一名年轻的法官到科隆市参议会任职。他径直走到科森的办公室去要求道:“为什么不委派我?我相信我和别人一样好。”这样做需要有勇气,也需要有自信心,这两个特点在阿登纳一生中不断地得到体现。事实上,阿登纳是一位称职的律师和勤奋的工作者,他声称和别人一样优秀是绝对正确的。科森委派了他,阿登纳从此开始了持续达五十七年之久的政治生涯。

  从年轻的阿登纳与四个朋友在农村游玩时的一张照片上看到,孩子们把他们的下巴都埋在干草堆里,他们都顽皮地咧着嘴在笑。只有阿登纳的脸上显出严肃、忧郁的表情,这种表情由于他的颧骨和嘴巴下面的深深的阴影而显得更为突出。但是在镜头里,他挥舞左手,举起的左手正好超过了草垛顶部。这是典型的阿登纳,虽然他故意地表现出含蓄和超然,也还是自得其乐的。

  我第一次见到阿登纳是在他1953年来华盛顿进行国事访问,他当时七十六岁,他那没有表情的脸上布着纤细、匀称的皱纹,这些皱纹象是沙层滤过的清澈见底的沟水。尽管脸上还保留着从前那种超然的宁静,但又非草垛上照的那张脸了。四十一岁那年,他的司机有一次不小心与电车相撞。有着特有的禁欲主义的阿登纳自己从破损的汽车里爬了出来,镇静地向医院走去,他的脸上全是血。只受了点轻伤的司机却被用担架抬走了。

  阿登纳的颧骨碎了,面部其他处也受了伤,这次事故使他看起来更严肃了。后来许多作家把他的脸描写成象中国清朝官员的脸。这是一个极其贴切的比喻,用老的庸俗的有关东方人的神秘莫测的话来描写阿登纳是再恰当不过的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负有盛名的美国第一任驻德国的高级专员约翰·J·麦克洛伊另有一种描写。他告诉我:“他有一张坚定的、不以苦乐为意的美洲印第安人的脸,他看上去像格罗尼莫。”

  由于阿登纳严肃的外表,他的许多批评者,甚至是对他了解不多的支持者都认为阿登纳是无幽默感的,甚至是冷酷无情的人。但是尽管他不是一个爱用双关语的、或是拍别人的背以示亲密的人,阿登纳的内心里是一位充满同情心的人,一位敏锐的、具有文雅的幽默感的人。

  阿登纳很少把精力浪费在不重要的问题或无望的事业上。

  同样,他习惯于将他的幽默服务于某种实际的目的。1959年,艾森豪威尔总统在白宫为前来华盛顿出席约翰·福斯特·杜勒斯葬礼的外国贵宾们举行了一个招待会。阿登纳在招待会上看见我和苏联外长葛罗米柯站在一起,葛罗米柯是刚从陷入僵局的关于德国和柏林问题的日内瓦会议飞来华盛顿的。阿登纳向我们走来,我轻松地向他讲述,许多人说葛罗米柯和我长得相像。

  这位总理笑着说:“很对,为此我有一个打破日内瓦僵局的建议。你坐上葛罗米柯的飞机回到日内瓦去,让葛罗米柯留下来作副总统。那么,我相信,我们就能打破这种僵局。”这话使总是郁郁寡欢的俄国人也发笑了。

  尽管阿登纳是说了句开玩笑的话,这恰恰是苏联在日内瓦的不妥协态度的生动的描绘。许多年后,当他已经下台,他曾用幽默的语言对他的接班人路德维希.艾哈德的政治敏感表示失望。在确定某一天会见一位记者时,他问道:“我们是讨论严肃的政治问题,还是艾哈.德总理?”

  1917年,汽车事故后他住在黑森林疗养院疗养时,两名市政官员曾来探望过他。当时,市长的职位已空缺,市参议会想让阿登纳接任这个职位。该代表团的使命是让阿登纳参加有关市政事务的谈话以便判断这次事故是否影响了他的大脑。他却很快地领会了来访者的用意,告诉他们说:“先生们,只是从外表上看,我的头部还不太好。”这些官员们笑了,并把这项任务当场交给了他。第一次世界大战已接近尾声。科隆市一片混乱。阿登纳立即把它接了过去。

  一开始,这位四十一岁的市长手头工作很多,忙于为居民和退伍士兵找到足够的粮食和住所,使人民在国家被打败和德国皇帝退位后所造成的政治真空情况下,保持正常的生活秩序。当生活恢复正常后,阿登纳就着手从事修复科隆珍贵的古代文化和建筑的宏伟计划。他兴奋地告诉一位朋友说:“在政治大动荡时期特别适合于新的创造性冒险行动!”他的注意力已经超越了德国边境。他把他的城市看作是联系德国和西欧的一个新的纽带。

  甚至在那时,为了让他的同僚们能一起来实施他的计划,他有时表现得既足智多谋而又狡诈。1926年他要在莱茵河上架设一座吊桥,但是市参议会的大多数成员却想建造一座拱桥。

  他找了参议会中共产党的成员们,告诉他们架设吊桥会象列宁格勒的吊桥一样呈现她罕见的和特殊的美。阿登纳实际上一点也不知道列宁格勒及其吊桥,但是他很了解人的本能和德国共产党人心里对革命的俄国怀有的热情。他得到了吊桥,并且也赢得了老谋深算的政治家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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