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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罗丹一天比一天衰弱。最后,在1916年9月13日,他签字把他在法国所有的艺术品都移交给国家,而国家则同意在比隆公寓设立罗丹博物馆。

  使他感到惊异的是,他竟有这么多作品——56个大理石像,56个铜像,193个石膏像,100件赤土塑像,2000多张草图和素描。他还有几百件有价值的古董:希腊和罗马雕塑以及古埃及的艺术品。他希望国家能以同样慷慨的态度对待他。根据协议,露丝将得到侔峒,而且只要她活着,她就可以得到一笔相当大的收入。但罗丹必须同露丝结婚,才能使她以合法的身份继承财产。

  1917年1月29日,在小奥古斯特出生50年之后,他们在本区区长的主持下举行了婚礼。那天,天气滴水成冰,家中用煤已荡然无存,水管也在前天晚上冻裂了。

  结婚的第三天,罗丹咳嗽得很厉害。天气是那么冷,又没有煤,他和露丝不得不躺在被窝里取暖。罗丹觉得露丝甚至比他还虚弱,他想把自己的毯子给她盖上。虽然露丝已感到身子冻僵了,但她还是说罗丹更需要毯子。罗丹乞求让格里特给他们弄些煤来,要不他们俩人都会冻死的。格里特答应尽力而为,但他说,士兵们也正在受冻,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煤都被弄到凡尔登去了。

  露丝在婚礼举行两周之后,就冻死了。

  当罗丹得知这个消息时,他简直就像个石头人。

  他已经没有眼泪了,哭是要花费精力的,而他已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在雕塑上了。已经成为他的遗嘱执行人之一的让·格里特询问应该把露丝葬在哪里。

  “就在这儿!”他毫不含糊地说:“就葬在侔峒,葬在我身边!”

  “在石碑上你想写些什么,大师?”

  “我们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这就够了。我希望能把《思想者》立在我们的墓前。”

  在埋葬露丝的前夜,罗丹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一动不动地坐在灵柩旁边。到了封棺时候,他温柔地吻了吻她,并悄声说:“多么美丽的雕塑呀!”

  葬礼过后几分钟,他回到卧室,碰见衣衫褴褛的小奥古斯特正从长统袜、花瓶以及露丝藏钱的各种东西里倒出她攒下的全部积蓄。罗丹望着这个他唯一的儿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他已经50多岁了,然而还是一无所能,只是靠着父亲的名望在外胡混,在外面得到钱的唯一方式便是卖罗丹的衣物。他对严厉而冷漠的父亲充满着怨恨,但他依然怕这个巨人似的父亲。他以为罗丹看见他正在做的事情肯定要大发脾气,然而罗丹说:“这些钱都是你的了。你妈妈是希望都给你的。”

  “2万金法郎和银法郎?”小奥古斯特惊叫起来。

  “银行里存的还多呢。你将得到足够的钱。”

  罗丹明白小奥古斯特的结局是他造成的。现在,罗丹已无法再继续要求他成为一个怎样理想的人了,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补偿他欠予儿子的爱。

  随着春天的来临,气候逐渐好转,罗丹的健康状况也随之好起来。以后的几个月里,他把能利用的每一瞬间都花在他的工作室里。他不能雕塑,甚至不能画草图,但他却渴望能做这些事情——他现在发现了这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哪怕是再有十年的时间呢,他想,或者五年——甚至一年也好——那他就能够做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他过去意识不到的事情。他悲哀地想道,正当一个人学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却丧失了力量,并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使他不快的是,战争进行得依然很糟糕,虽然他听说美国人已经介入并将扭转整个形势,但是,生活在目前这样的日子是很艰难的。很少有人来看望他,几乎所有他认识的人不是离开了就是死去了。

  在11月12日,他77岁生日的那天,他又犯了支气管炎,不得不再次躺在床上。他望着屋子对面的耶稣,突然失去了知觉。

  在以后几天里,随着体温的升高,肺部出现了瘀血,他觉得自己好像漂泊在汪洋大海上。在他面前出现了很多面孔,玛丽,爸爸、妈妈,埃马尔神父、毕比,皮诺、勒考克,但卡缪和露丝在哪儿呢?他找不到她们。难道她们终于抛弃他了吗?随即,他又仿佛听到露丝的悄悄细语:“没有我,他可怎么办呢?”

  就像她临死前那样。但所有这一切都漂浮在白茫茫的雾海中,他找不见露丝。他回忆起同爸爸商量要进工艺学校的事情——多么激烈的一场争论啊!他又想起了他见到的第一个裸体模特儿。他还看见卡缪,神情激动而兴高采烈,人的一生太短暂了,他发现自己这样想着。

  接着他又一次看见《巴尔扎克》、《雨果》、《加莱义民》和《地狱之门》了。他不凭空捏造,而是观察自然,要按照自然雕塑:一个女人、一块岩石、一个脑袋,都是按照同一原理塑成的。

  他感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正在忽忽悠悠地离开这个世界。随即又看到有很多手伸来拯救他:卡里埃、马拉美、勒考克、爸爸、巴尔扎克,甚至连雨果也伸出手来了。而现在他又看到他创作的那些像,一个接着一个排着,看不到尽头。那么多连他自己也忘掉了的作品,他对自己所创造的这个世界感到惊异,并突然自豪地叫起来:“人们怎能说雕塑不是艺术?”

  他感到很高兴。他们肯定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只不过是回到泥土里去,而他正是从那里来的。

  他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无梦的长眠,看起来颇像他自己的雕塑作品。

  六天以后,他的宿敌——法兰西学院把他选为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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