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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希思出任首相不久,便宣布恢复被工党政府冻结的英国同南非的军火交易。这件事引起非洲黑人领袖的激烈反应,有许多人恫言,如果英国坚持,他们将分裂共和联邦。希思抵达新加坡之后没多久,他接受了我的建议,宣布英国乐意把南非军火交易课题当做独立的议程项目处理。经过两轮只限于国家首长参与的讨论,我们同意成立研究小组,让小组检讨海军武器的供应问题,然后把研究结果提交秘书长。

  置身于多元种族的第三世界国家领袖当中,希思感到不舒服。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类集会,非洲领袖又冲着他而来,要他怕尝被孤立的滋味。他个性有点腼腆,不轻易表态,跟抽烟斗,外表一副和蔼的威尔逊不一样。希思看起来很拘谨,浑身不自在,说起话来满口牛津腔,而且容易被激怒。幸好他清楚我的为人,对我有信心,知道我一定给他机会辩驳。

  我首先邀请博茨瓦纳总统塞雷茨·卡马爵士发言。我所认识的塞雷茨爵士是一个态度温和,头脑冷静,考虑周到的领袖。他是博茨瓦纳酋长的儿子,在牛津念书时娶了一个英国太太。由于他和白人异族通婚,使南非实施的黑白异族性交禁令沦为笑柄,南非政府向英国政府施压成功,使他多年来无法继承酋长的地位。英国该怎么做才符合国家利益,这必须由它自己判断,但是英国如果决定出售军火,对共和联邦只会造成伤害。那是一场温和而有说服力的演讲。

  坦桑尼亚总统朱利叶斯·尼雷尔的演说,从道德的高层次出发。他说南非跟共和联邦脱离,是因为它的意识形态同具有多元民族特色的共和联邦相抵触。他“恳切”请求英国不要协助南非,不要逼非洲国家还击。他的演讲短得出乎意料。他分析过希思的为人,决定还是不要向他说教的好。尼雷尔是我最尊敬的非洲领袖,他给我的印象是为人廉洁而诚恳。他遵照宪法的规定,把权力移交给接棒人,坦桑尼亚因此没有陷人像乌干达那样的乱局。

  马拉维总统黑斯廷斯。班达说,没有非洲领袖会脱离或破坏共和联邦,动武不会有结果。自由战士自1964年开始就尝试使用这种方法,结果一事无成。他呼吁黑人和白人进行接触与对话,以此取代武力、孤立和抵制行动。其他非洲领袖公开对他嗤之以鼻,他却看似一点也不在乎。我尝试制止他把话说过头,但是一说得起劲,谁也别想阻止他。他倒是挺有个性的,即使在室内和夜里也不摘下太阳眼镜,身边还带着一个健美丰满的年轻非洲女伴。他的样子苍老,说起话来却虎虎有生气,手中的拂尘不停挥动,借以强调自己的论点;但是,他还不如向发怒的公牛群挥动红旗帜的好。我不晓得希思是感到尴尬还是开心。

  希思给予说理的答复。售卖海军武器给南非基本上关系防务政策,跟种族隔离政策没有一点瓜葛。英国有一半的石油运输和四分之一的贸易须利用开普敦岸外水域进行,英国的经济有赖于货品的自由流动和水域的自由航行。苏联在海上构成一股威胁势力。(1月16日,希思就售卖军火给南非发表讲话前四天,两艘苏联战舰——一艘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在下午两点左右从南中国海嚣张地航经新加坡水域,朝印度洋驶去。)

  赞比亚总统肯尼思·卡翁达插进了戏剧性的一脚。他警告说,不单南非或印度洋关系到英国的国家利益,非洲多个地区也有关联。卡翁达追述非洲人民在白人殖民者手中惨受折磨的残酷遭遇,中间突然哭泣起来,手指抓住白色手帕的一角按着双眼擦泪。第一次见到他流泪的人总会受到感动。但是,频频重复,几乎在每一次共和联邦会议上,只要提到白人主宰非洲人民的时候就上演,久而久之便成了习以为常的一幕。

  乌干达总统米尔顿·奥波特有别于卡翁达或尼雷尔。当他谈到罗得西亚、纳米比亚和南非时,他会咬牙切齿,语气里充满深刻的仇恨。我觉得他的神情和眼光有一股邪气。有一回会议暂停休息时,奥波特获悉伊迪·阿明将军已在政变中成功夺权,他露出一脸的沮丧。他的遭遇凸显了许许多多非洲政府那种朝不保夕的命运。

  最后一位就南非发言的是斐济总理卡米塞塞。马拉爵士。他的身材魁梧,相貌英俊,身高6英尺6英寸,不愧为一名橄榄球健将。他认为期望英国首相表明英国政府现在不出售军火给南非是不切实际的。停止军火交易有如剥掉洋葱皮,下一层将是法国出售军火给南非,然后轮到意大利。在他提出这个合情合理的论点后,我们在凌晨四点休会。

  共和联邦领袖在会议上坐的是舒服的扶手椅,但是温度自动调节器却失灵了,到清晨时分,冷气就变得太冷。如果体会的话,大家就会重新养足精神,有更多精力发表更长的演说。我决定继续,大家都留了下来。每个来自非洲的演讲者都有机会发言,没有人被阻止发表以本国人民为对象的演讲。

  数小时后复会,非洲领袖全部缺席,“印度洋安全事务”的讨论会很快就完成。除了寥寥几段简短冷清的时间我找其他总理主持大局外,从1月14日至22日,全部13段讨论会我都得从头听到尾。除了聆听一段又一段答非所问的老调以外,别无选择,简直是活受罪。从此以后,我一直很同情国际会议的主席。在这类会议上,代表们把讲稿带来,打定主意把要说的话说完,完全不管别人说过什么。

  虽然会议的确讨论了议程中的每一个项目,但是大部分的新闻报道只集中在南非军火交易的争论上。

  我们几个人私下喝酒聊天的时候,希思对政府首长之间的多项机密或秘密交谈被拿出来公开谈论,表示失望。加拿大总理皮埃尔。特鲁多也有同感,非洲领袖偏向使用联合国式的外交术语令他觉得遗憾。我说,第三世界领袖在那么多高谈阔论属家常便饭的国际会议上互相影响,难免会出现这种现象。我还说,第一代独立运动的领袖都是富有个人魅力的演说家,但是他们的政府很少采取后续行动,加以落实。

  身为主席,我看到共和联邦会场外进行的幕后工作。正是这类主要领袖之间进行的非正式、双边和小组会议,决定了大会的结果。史密斯在共和联邦已经当了五年多的秘书长,对每个与会领袖的性格和立场都了如指掌。他在1962年出任加拿大大使期间,曾在莫斯科设晚宴招待我。我们俩私下一起向非洲领袖们阐明,希思不可能公开让步。我们召开两个讨论会,仅限于领导人出席,以核准经由史密斯调解而达致的折中协议。全体会议的正式决议都是在这类小型会议上定夺的。

  会议闭幕,装腔作势完了,秘书长让第三世界领袖了解到,共和联邦的本质在于经济。社会与文化合作。这类合作需要资助,而大部分资金来自发展先进的共和联邦老成员——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如果这些捐款国觉得这种合作对它们弊多于利,他们将撒手不干。凭其圆通和技巧,史密斯成功说服亚非领袖们不要把课题推向决裂的边缘。在1975年继承史密斯的圭亚那外长桑尼。兰法尔展示更高超的技巧,他一方面让第三世界领袖尽情抒发豪言壮语,另一方面却能让捐献国在衡量时都觉得还是值得继续这么做,而使这个巡回演出能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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