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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峰会顺利结束,没有发生事故。我们都希望在科拉松政府四面楚歌,风声鹤呖之际,展示对她的政府的全力支持,借此使局面安定下来。各国显示了对菲律宾有信心也无济于事。政变企图变本加厉,影响外资的流入,也严重打击了就业机会,叫人惋惜。菲律宾拥有许多在国内和美国受教育的人才,他们的员工都能说英语,至少在马尼拉是如此。菲律宾没有理由无法成为东盟比较成功的国家之一。在五六十年代,因为美国慷慨资助菲律宾战后的重建工作,菲律宾曾是本区域最发达的国家。但它总是缺了些什么——一种能把社会凝聚起来的胶体。属于精英阶层的混血儿,对待菲律宾的土著,就如同拉丁美洲大庄园的西班牙混血儿对待他们的奴隶一样,高高在上。他们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居高位者极其骄奢淫逸,农民生活却捉襟见肘。在菲律宾生活尤其不好过。他们没有土地,只能在甘蔗园和椰园里工作。教会不鼓励节育,他们生了许多孩子,结果贫穷加剧。

  谁都看得出来,没有美国大力给予援助,菲律宾不可能起飞。当时的美国国务卿乔治。舒尔茨同情菲律宾的处境,想拉他们一把,但是他清楚地向我表示,如果东盟也肯做出贡献以示支持菲律宾,美国会更好办事。美国不愿意把菲律宾这个不是自家的问题独揽上身。舒尔茨希望东盟扮演更显著的角色,好让美国总统在国会中较容易拉票。我说服舒尔茨在1988年里根总统第二个任期结束前展开援助计划,他做到了。有关各方为这项多边援助计划(菲律宾援助计划)进行了两次会谈:第一次于1989年在东京召开,捐助国答应捐出援助金35亿美元;第M次于1991年布什执政期间,在香港召开,各国承诺的援助金达140亿美元。尽管如此,菲律宾的局面动荡却始终没有平息,造成捐助国踌躇不前,拖延落实援助计划。

  科拉松的继承人是她所支持的拉莫斯。拉莫斯总统做事比较实际,也使国家在较大程度上恢复稳定。我在1992年11月拜会拉莫斯,并在第18届菲律宾商业研讨会上发表演讲说:“我不相信民主就必定带来发展。一个国家对纪律建设的需要远比民主建设更为迫切。”拉莫斯总统私下同意我的看法,认为英国式国会的宪法制度,其实更能有效地运作,因为议会中的多数党也是政府。但对外他却必须唱反调。

  拉莫斯明知以纯美国式分权制度治国,终究要面对很多困难。菲律宾上议院已经推翻科拉松要保留美国基地的建议。菲律宾有肆无忌惮的新闻媒体,却无力抑制国内的贪污歪风。个别新闻记者可以被收买,许多法官同样可以被收买。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严重的乱子。数以百万计的菲籍男女被迫离乡背井,去干远低于自己教育程度的工作。受聘到新加坡工作的菲籍专业人士绝不比我们的本土人才逊色。他们的建筑师、艺术家、音乐家比新加坡人才更有艺术修养和创意。

  成千上万的菲律宾人选择到夏威夷或美国大陆去谋生。这肯定是个问题,但是采用菲律宾版本的美国式宪法,并未使问题的解决方法变得更容易。两者的差别在于菲律宾人的文化。那是一种宽恕待人的温和文化。像马科斯这种敛财窃国超过20年的领袖,死后还会有人考虑给他举行国葬,这种事情只有在菲律宾才会发生。至今起回的不义之财微不足道,他的遗孀和孩子却能获准回国参政。凭着厚实的资产,他们给胜券在握的总统和国会候选人撑腰。

  1998年大选,约瑟夫·埃斯特拉达当选总统之后,他们再度成为政治舞台和社交场合的焦点人物。阿基诺遭暗杀时负责保安事务的武装部队总司令费维安。弗尔上将,1986年随马科斯逃离菲律宾,后来在曼谷去世,埃斯特拉达政府为他举行了军队葬礼。菲律宾报纸《今日》在1998年11月22日发表一篇文章写道:“弗尔、马科斯和其他官员欺骗、折磨和掠夺百姓,使国家陷于水深火热之中长达20年。

  未来十年,马科斯的朋党和直系亲属将静悄悄地一个接一个回到这个国家——每次总会引起公众的憎恶和愤慨,但是他们证明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厚脸皮则像铜墙铁壁。”有一些菲律宾人的言论笔锋充满澎湃的感情。如果他们能在思想感情上引起国内精英的共鸣并付诸行动,还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们?

  同文莱苏丹多年深交50年代中期当执业律师期间到文莱出庭办案时,我看到的是一个气氛祥和,以丰富的石油资源致富的苏丹王国。

  1960年8月,文莱苏丹奥玛。阿里。赛义夫丁爵士邀请我以总理的身分,跟新加坡自治邦元首尤索夫一同出席他的生日庆祝会。他沉默寡言,说话声音很轻,脸上总露出友善、吸引人的微笑。他朋友不多认识他的人几乎都只想染指他的财富。1962年和1963年间,我在伦敦谈判建立马来西亚的条件时,曾经和他见过好几次面。对文莱加入马来西亚的前景他总是感到不自在。原有的石油收入,大部分将归联邦政府所有,东姑向来对他特别关照,这种情形在文莱加入马来西亚之后还会不会持续,他可没有信心,毕竟他将只是马来西亚众多苏丹当中的一位而已。我向他阐明新加坡愿意加入马来西亚的原因,但是留待他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尽管身边的法律顾问不少,他最终还是做了政治上的决定,置身事外。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个明智的决定。1963年以后,英军继续留驻,直至1984年2月让文莱独立为止。

  新马分家后,奥玛爵士有一次来到新加坡访问,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小胡子抽动着,眼珠子闪烁着,他对我说:“你们现在跟文莱没两样,对你们来说可是件好事。”说得没错,新加坡和文莱确实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同是弹丸小国,四周却都围绕着大国。我并不贪图苏丹的财富,也从未向他借过钱,只在他问起的时候提供意见和看法,因此深得他的信任。

  1967年,马来西亚解散共有的货币局后,货币局原班成员马、新、文都同意,三地新货币可按票面币值对等互换。这项协议后来在1973年取消,而文莱老苏丹却决定继续维持同新元之间的协议——按票面币值对等互换。他和本区域其他苏丹完全不一样,他最节俭。他为文莱建立了严格理财的概念,开始累积大笔资产,并交由设于伦敦的皇室代理局管理。

  英国政府频频施压,要他推行宪制改革,落实民主。对此他采取了缓兵之计。1967年,他传位给当时正在英国桑赫斯特陆车军官学校受训的长子哈桑纳尔。波基亚。自己则花很多时间暗出谋划如何延长英国对文莱的保护期。他拒绝同马印有任何牵连。他不信任印尼,因为印尼支持文莱人民党主席阿扎哈里,这仅反对党领袖曾在1962年12月策动群众造反。他对马来西亚存有戒心,是由于50年代末60年代初,暂时调派到文莱工作的马来西亚官员,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视当地的官员为乡下佬。基于这点我非常谨慎,避免借调新加坡官员到文莱。即使迫不得已必须这么做时,也得确保有关人员上任前接受清楚的指示,要客气有礼地对待当地官员。

  1979年3月,在一次私人会议上,我吁请前苏丹奥玛爵士,也就是退位后的斯里巴加湾,在文莱正式于1984年独立自主以前靠拢东盟。我告诉他印尼总统苏哈托和马来西亚首相胡先翁,对文莱都很友善,不会排斥。他同意考虑让文莱以观察员的身分加入东盟,却一直未有实际行动。我向他解释,世界早已变了样。奥玛爵士一直死心塌地相信英国始终会在文莱背后给予支持,不愿意承认英国的情况已今非昔比,如今英国根本没有什么海军或空军特种部队能随时出动拯救文莱。

  撒切尔夫人担任首相期间,到新加坡访问的英国部长总爱向我提起文莱的课题。撒切尔夫人领导的政府希望说服文莱苏丹举行选举,建立更现代化的君主政权,进而独立自主,好结束英国保护的制度。我尽所能敦促斯里巴加湾奥玛爵士和苏丹跟着时代前进,但是两人不为所动。英国政府终于做出决定,无论文莱能不能建立代议制政府,它都必须为自己的将来负起责任。英国仍会提供支援,协助文莱抵御外来的威胁。他们保留一营辜加兵驻守当地,不过军队开支由文莱自行承担。

  我也在1979年吁请刚担任撒切尔夫人政府外长的卡林顿勋爵坚持立场,即使驻文莱的英国官员要求延长逗留期也不能软化。他们留着不走的话,只会使几乎都是在英国受过教育的文莱官员,继续被剥夺吸取经验自行管理国家的机会。在那次会谈后,政策有了显著的改变。到1984年文莱正式独立时,几乎所有高级职位都由土生土长的文莱人担任了。

  1980年,我曾向苏哈托总统提及让文莱在独立后加入东盟。的可能性。苏哈托表示如果文莱愿意加入,他一定欢迎。我接着劝请苏丹除了考虑他父亲的看法,还要考虑其他观点,不要小看东盟的重要性,并敦促他多拜访苏哈托总统和其他东盟成员国的领袖。他终于在1981年4月做到这点。他在雅加达受到苏哈托的热情欢迎,接着还访问了马来西亚和泰国。1984年,文莱加入东盟时,东盟不但为它提供类似安全保护伞的保障,同时也使波基亚苏丹更容易同周遭的邻国相处。

  文莱自独立以来国家太平,人民生活安定。苏丹逐渐建立自信心,莫哈末亲王成为一位见多识广的外长,掌要职的文莱官员参加的国际会议多了,增长了见识,对工作也更能胜任。斯里巴加湾在1986年与世长辞。他如果能活着看到这项成果,必定会老怀大慰。

  苏丹的父亲同我之间的深厚友谊,在现任苏丹、他的兄弟和部长们跟吴作栋总理和同僚们之间继续增进。这是一种完全基于诚信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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