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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弗莱斯是耳鼻喉科医生,在柏林开业。他有火一般的热情,能言善辩。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具有迷人的吸引力。他很喜欢跟朋友谈论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情。他具备了德国知识分子特有的“思辨性”,喜欢对他所感兴趣的问题进行冥思苦索,非要追根究底不可。哲学思维和逻辑推理的习惯,往往会把他和他的朋友引入极其抽象和极其深刻的“本质”中去。但他也兼备了主观武断的作风,不喜欢听取反对意见,不肯接受别人的批评。这种狭隘的品格很快就成了导致他同弗洛伊德的友谊走向彻底破裂的隐患。

  由于弗莱斯有很广泛的爱好和兴趣,所以,他在医学和生物学领域内也是多面手。正是由于他的这一特点,使他成为博学的弗洛伊德的合适对手和笔友。

  一八八七年,当弗莱斯作为布洛伊尔的研究生来到维也纳的时候,他刚刚二十九岁。布洛伊尔当时很器重弗洛伊德,所以,布洛伊尔建议弗莱斯去听弗洛伊德关于神经系统解剖学和功能形态的讲演。

  接着,在一次学术讨论会上,弗洛伊德和弗莱斯为双方的卓越见解而互相钦佩。

  弗洛伊德说,在那段时期内,弗莱斯始终是他的最亲密的朋友和他的科学研究活动的最热情的支持者。

  当时,弗洛伊德正进入一生中最关键的转折时期。近二十年的医学研究和实践已经把弗洛伊德从一般医学研究转向神经系统的研究,又从一般神经系统生理和病理的研究转入精神病机制和治疗的探讨和实践,最后,又从歇斯底里疾病的研究中得出了关于人类一般心理活动规律的普遍性结论。众所周知,他在这一时期,已经下定决心从歇斯底里研究转而集中探索那导致神经病的一般心理性根源,把注意力指向了人类意识生活背后的神秘精神力量——潜意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已把理论上的探索同自我分析的实践紧密地结合起来。正是在这个转折时期,弗洛伊德把弗莱斯看作最亲密的朋友。因此,很自然地,弗莱斯成为弗洛伊德在这一时期所取得的重大科学成果的第一个读者和第一位听众,弗洛伊德把自己的每一个重大发现、每一个思维成果都迅速地、直率地在信中告诉给弗莱斯。

  当时,弗洛伊德也正处于受排斥的时候。他在科学上的发现被医学界视为“异端”;平时热情地支持他的布洛伊尔教授也开始与他疏远。在《精神分析学的起源》一书中,弗洛伊德对弗莱斯直截了当地说:“我需要你作我的听众。”

  对弗洛伊德来说,弗莱斯是一位难能可贵的鼓舞者和支持者。弗洛伊德对弗莱斯说道:“当我向你倾诉,又知道你也在想着有关我的某些事情的时候,实际上我已开始了对某一事物的思索。……”

  弗洛伊德和弗莱斯,互相分享着研究成果。他们在这一时期写的信件非常多。有时写信还不足以表达他们心里要说的话,于是他们偶而相会,面对面地叙说自己的感情和研究心得。他们自己还很幽默地说这种相会就是正式的“会议”。由于弗莱斯对于弗洛伊德在精神上的热烈支持,弗洛伊德曾把弗莱斯比作“一位魔术师”,比作能医治百病的“神医”。弗洛伊德对弗莱斯说:“只要有谁找到你治病,你就可以做到‘妙手回春’的功夫。”

  显然,他们两人在这十多年间的密切联系是有一定的原因的。他们俩有着共同的兴趣,他们在这一时期的遭遇也有相似之处。他们俩都是犹太血统的中年医学工作者,都处于“中产阶级”的社会地位。

  当然,弗莱斯的处境比弗洛伊德稍微好些。他比弗洛伊德较容易地建立了自己的家庭,而且,他比弗洛伊德幸运,找到了一位经济上富有的妻室。正因为这样,在这段时期内,弗莱斯还成为弗洛伊德在财政上的支持者。当弗洛伊德经济上紧张的时候,他就可以从弗莱斯那里借到足够的钱。

  他们俩都对广泛的人文科学问题感兴趣。在他们的信中经常讨论到莎士比亚、歌德的文学作品,也交换了他们对当代文学作品的看法。在一次通信中,弗洛伊德推荐弗莱斯看青年作家吉普林的作品《消失了的光亮》,而弗莱斯则向弗洛伊德推荐瑞士作家康拉德·费尔迪南·迈雅的小说。在相互推荐时,弗洛伊德对这两位作家都进行了细致的评论。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心理活动绝不是单纯的心理现象;它是人类整个社会生活的升华物和结晶。要真正地探索人类心理世界的秘密,不仅要深入研究人类高级神经活动的机制,研究人类心理的形成和活动规律,而且要广泛地研究社会生活,研究各种社会意识形态,研究宗教、文学、艺术、历史、经济学等等。因为许多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分歧恰恰就是从各个角度和各个侧面反映人的社会生活和人的心理世界的。值得指出的,弗洛伊德一直特别注重文学艺术和宗教。他认为,这两个部门的研究成果可以更生动、更细腻地反映人的心理世界,反映人的感情生活。

  在研究梦和潜意识心理的过程中,弗洛伊德没有忽视对原始文化的研究。他对儿童心理的重视是与他对原始文化、原始宗教、原始人心理的研究同时并进的。他对这两个领域的研究道出了几乎一致的结论,这就更有力地证实了自己的重要论断,即儿童心理具有着原始人心理的一切特点。在一八九八年致弗莱斯的信中,弗洛伊德表示,他的思考远远地超出了精神治疗法。“我的思想潜行于儿童问题与超心理学问题。”

  他在这一时期所提出的“超心理学”,涉及到“人的本质是什么”这样一个长期以来被哲学家们争论不休而又未能解决的问题。弗洛伊德从心理学家的角度深入地研究了这个问题。他的见解集中地表现在他在同弗莱斯的通讯中所提出的“自我”和“超我”的理论。这一理论后来在二十年代进一步完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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