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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第二天,他们在村外一个约好的地点见面了。玛高特过来吻了他,那样坦然的一吻,仿佛他们已是多年的恋人了。她丝毫不具备凯的那种美丽优雅,但比起克里斯汀来,她可就算非常吸引人了。

  她告诉温森特她39岁了,再过几个月就40岁了。这是她一辈子第一次恋爱,她不想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温森特被她的汹涌澎湃的热情吞没了,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女人迸发的爱情产生的那种令人感到诱惑和慰藉的芳馨。

  玛高特几乎每天都陪他外出画画。他们时常要步行10公里才能到达荒地上那个他选定的作画地点,等走到时他们俩往往由于一路酷热劳顿而累得筋疲力尽。但是玛高特从来没有怨言。这个女人身上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她那本来灰褐色的头发闪动着金色的光泽;她那焦干的薄嘴唇如今显得丰满红润;她那就要起皱的干涩的皮肤如今变得光滑、柔软而温暖;她的声音里新添了一种活泼轻快的旋律;她的步履变得矫健而富有生气。爱情打开了潜伏于她身上的某个不可思议的源泉,使她可以不断地沐浴在这使人恢复青春的爱的泉水之中。她带来丰盛的午餐以博得他的欢心,写信到巴黎定购某些他曾经赞赏地提及的画片,然而她从不干扰他的工作。他作画时,她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同样沉浸在他倾注于画稿上的那种奔放充溢的激情之中。

  玛高特的爱使温森特感到愉快,她不用挑剔的目光看他,他的所做所为在她看来都是正确的。她没有斥责他举止缺乏教养,也不批评他嗓门粗哑,更不议论他脸上触目的皱纹。她从不责备他挣不来钱,也不怂恿他去干与绘画不相干的事。

  温森特对他的新处境并不完全放心。他天天都准备着这种关系的破裂,准备着玛高特变得冷酷无情从而对他的失败大加褒贬。随着盛夏季节的来临,她的爱情有增无减,她所给予他的是那种只有成熟的妇人才能具备的深刻的同情和崇拜。

  温森特讲述了克里斯汀的故事。玛高特对他说她从她母亲那里听说过,她母亲告诉她温森特是个坏人,在海牙时曾经和放荡的女人同居,但玛高特认为那是恶意中伤。

  秋天到了,树叶也落光了。全纽恩南都在议论温森特和玛高特,镇上的人喜欢玛高特,但对温森特却既不信任又有些怕。玛高特的母亲和四个姐姐千方百计要中止这场恋爱。

  温森特永远也弄不清镇上的人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他。他们总是认为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温森特也不去管这么多,他懒得给他们解释。

  玛高特有一次递给温森特一包东西,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约翰·马歇尔著的非常精美的《艺用解剖学》。

  温森特喜出望外。

  他爱玛高特不像爱乌苏拉和凯那样,他爱她甚至不像爱克里斯汀。但是,对于这个那么温顺地躺在他怀抱中的女人,他却怀有一种非常深切的同情。他知道在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中几乎都存在爱。回忆起由于乌苏拉和凯拒绝了他的爱而使他经受的那种痛苦,想到对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痴情爱着他的女人他所能给予的感情是那样少,他内心不禁隐隐作痛。他崇敬玛高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然而无法解释的是他发觉这竟有点儿让他不舒服。他让这个像过去他爱乌苏拉和凯那样爱着自己的女人的头枕在自己的臂膀上,他终于明白了那两个女人从自己身边逃开的原因。

  他们决定结婚了,并且各自在家中透露了他们的想法。

  温森特父亲认为他必须挣够钱把生活安顿妥当之后才谈得上结婚的问题,现在这样说根本不现实。

  玛高特家简直是气愤之极,比奇曼太太的五个女儿全不结婚,玛高特的结婚对村里人来讲将是她那些姐妹嫁不出去的有力证明。比奇曼太太认为使她的女儿中的四个免遭更大的不幸比使她们之中的一个得到幸福更为重要。她们将温森特骂了整整一天。她们知道温森特的一些情况,例如他在海牙与妓女同居,靠他弟弟养活,做过画商、教师、书商、学过神学、还当过福音传教士,而没有一样干得成功。她们认为他已经不可救药地被他那原来的阶级所摈弃,一文不名,又无生财之道,像个游手好闲的流浪汉似地到处漂流,她们怎么忍心把她们的姐妹玛高特往火炉中推呢?

  玛高特知道她不可能征得家中的同意了,她绝望之极,想到了死。她情绪一天天消沉,皱纹爬上她的面颊;往日的忧郁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里;她的皮肤变得灰黄、粗糙。终于有一天,她和温森特在一起的时候服下了毒药,她被送往医院村里的人都认为是温森特把玛高特害成这样的,他们对他的厌恶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温森特觉得自己被人们从四面八方投来的仇恨目光包围着。只要有他在场,人们就侧目而视,不屑一顾。

  就他个人而言,他并不介意这个。因为在织工和农民们的家里,他们照样把他当做朋友接待。然而当人们不再来牧师住宅看望他的双亲时,他意识到自己应当离去了。

  但是他上哪里去呢?布拉邦特是他的家乡啊!他希望永远住在这里。他渴望描绘织工和农民。置身于冬季和深雪、秋季厚厚的黄色落叶、夏季成熟的麦田和春季碧绿的草茵中;同那些刈割者和农家姑娘在一起,夏日头顶苍穹、冬日坐在炉旁,是何等的惬意啊。

  他崇拜米勒的《晚钟》,认为那反映纯朴真实感人的乡村作品才是伟大不朽的。

  他决定搬到外面去住,他找到一个天主教堂看守人约翰努斯·谢夫拉思,他妻子安德莉阿娜是个好心肠的女人。她出租给温森特两间房子,温森特就睡在她家楼梯上面屋顶的阁楼里。

  他安下心来专心画画了。

  三月里,他的父亲经过荒地到很远的地方去看望一名生病的教区居民,回来时在牧师住宅后面的台阶上跌了一跤。等他母亲赶到,他已经死了。他们把他葬在旧教堂附近的花园里,提奥回家参加了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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