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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温森特的画架在一个长着扁平脑袋的年轻人身边,有两根拐杖斜搁在他的凳子上。

  “劳驾您先生。”温森特用手拍拍拐杖,那个瘸腿的扁脑袋年轻人置之不理,仍旧在他的画布上耕耘。他画面上的东西一下子牵住了温森特的目光。

  他的画与温森特所看到过的人体表现截然不同,竟有这种画法!他的线条仔细看单一平板,但瞟一眼过去,又使人强烈地感觉到简练而鲜明,形象的轮廓极其肯定,一下子把线条带动得流畅轻松,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气概。遗憾的是模特的脸被他牵强附会地贯以一种表情,是那种只有在浪荡公子的脸上才能有的闲散而放荡的淫邪。

  “喂,伙计,”温森特把他的拐杖提起来,指点着那个人的画,他忘记了常人应该具备的起码礼节。“画得真大胆,只是表情勉强,为什么你要在画面上注入一种仇恨?”

  那人蓦然一惊,偏偏头看看温森特。然后伸手夺过拐杖,甩在自己身边,又偏偏头看了温森特一眼,一言不发,仍旧低头看自己的作品。他怨毒的眼神与那张二十来岁的年轻面孔极不协调。

  温森特把绘画工具摆好,坐下来开始寻找感觉。但旁边的年轻人忽然拍了他一下。

  “你叫什么?”

  “凡·高。”

  “跟你说,你与众不同。”

  这正是温森特所要对他说的话。

  “我叫劳特莱克。”他说。

  劳特莱克!温森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也许是提奥说的。于是他问:“你认识提奥·凡·高吗?”

  “哦,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我们的保护人,要么叫支持者更妥当!”然后他脸上神色骤变,“对了,你一准是温森特·凡·高,提奥的哥哥。”

  轮到温森特吃惊了,弟弟居然把他介绍给了巴黎的年轻画家们。他激动地点点头。

  劳特莱克兴奋地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准是我要找的朋友。”劳特莱克双拐一撑,动作灵活地站了起来,他的上半身是标准的男子汉体格,有着厚实的胸脯,但荡着两条萎缩的小腿,所以站起来也只能够到温森特的胸部。

  “很高兴认识你。”温森特说,他的眼睛里充满着赞许与同情。看上去劳特莱克是一个饱经生活磨砺而又坚强不屈的人。与一个残疾人相比,我的生活道路只能是太顺畅了。温森特想。

  劳特莱克是一个孤傲而敏锐的人,同时性情直率。他说:

  “温森特,你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它几乎要逼着我放弃交你这个朋友。听着,我没什么,我不需要同情。”

  温森特伸手重重地拍了劳特莱克一下。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谈话打搅了画室的宁静,有人开始表示不满。

  “我们干吗要呆在这个糟透了的地方?走,去我的画室看一看。”劳特莱克说。

  劳特莱克的画室在蒙马特尔街道旁,是一间面积较大的房子,房子里杂乱无章 ,到处抛散着弄坏的画布和画框画架。

  劳特莱克叙说自己的经历时语调明快,好像那一段令人心酸的经历与他无关。

  1864年11月,劳特莱克出生在法国阿尔比一个贵族家庭,在优裕的环境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少年时不幸跌断双腿,造成身体畸形。1882年只身一人到巴黎学画,父亲对这个受尽磨难的儿子总是有求必应,所以经济上还很宽松。

  “假如我能使用我的腿,我就不会成为一个画家。”劳特莱克平静地说,“当然一个人如果能当画家,他又干吗要做个贵族呢?”

  温森特欣赏他的这种洒脱。

  劳特莱克直率地说他愿意跟下层女子打交道。他的作品表现的大都是舞女和妓女强颜欢笑中深层次的麻木与痛苦,以及贵族阶层道貌岸然下的骄奢淫逸。

  温森特看了劳特莱克的几幅作品,他的技法娴熟,往往只用很少的笔墨,便勾画出人物生动的神态和动作,并且比较注重环境的渲染,达到突出表现人物情感的效果。

  “你的人物在精神和肉体上表现出一种畸形,人们从这种畸形中感受悲惨。在我看来,那些妓女跟我画的农民一样,农民在土地上耕耘,妓女在肉体上耕耘,这是一个主题。”

  “但却是两个结果,画农民能像米勒一样获得声誉,而画妓女就会像妓女一样受人歧视。连开普辛那位塔姆布林先生都斥责我宣扬那些令人恶心的下贱与堕落呢。”劳特莱克脸上的表情是满不在乎的。

  “塔姆布林是谁?”

  “一位蹩脚的画商!”

  不管怎样,温森特还是从劳特莱克脸上觉察到了一丝矛盾与苦闷,他觉得他至少是带着某种类似仇恨的情绪在绘画。

  4.这就是点彩法

  下午回到家里,温森特立即着手调配颜料,支好画架,同时脑子里浮现出莫奈、德加、雷诺阿、毕沙罗以及劳特莱克,看到他们的作品时自惭形秽,而到了画布面前自信心就涌了上来。

  他画了一幅布拉邦特乡村风景,他力图表现晚霞在田野和树叶之间颤动的感觉,画面上没有任何阴影,笔触单一而粗犷。三个小时以后,他满意地站起身来,拉开距离去品味它,却发现画面上毫无生气,简直像一块被画笔横七竖八涂过的调色板。感觉仍然留在他的脑海里。他叹了一口气,把画笔一掷,装了一袋烟。这时,提奥回来了。

  看到这幅东西,提奥大笑不止。温森特却异常气恼,他对提奥说,我完了。

  “你以为你能在十天半月就扭转你自己吗?从波里纳日开始,你已经画了六年,你从来不说你完了,才开始呢。”

  “你不谈我还真完了,是的,才开始,提奥。”

  两兄弟散步到一家饭馆去吃晚饭。散步对他们俩人来说是一种轻松的行动,毫无疑问地会弄出一个矫正不了的小幽默:提奥的散步才是真正的散步,步履优雅闲适,是上流社会怡然自得的修身养性,而温森特却总是急急忙忙,步子跨得很大,好像前面有一桩什么需要他急着去办的事。所以他总是不自觉地把提奥拉下一段距离,然后陡然发觉,再回头对微笑着的提奥表示一种歉意,弄得俩人常常很开心。

  在饭馆里温森特认识了西涅克、毕沙罗和修拉,他们进门的时候,那三个男人正在喝酒。见到提奥,其中一个挥手让他们过去共进晚餐。提奥把双方介绍了。温森特觉得巴黎真是太好了,随处可见艺术家。其中毕沙罗的作品和名字他已有见闻,所以他真诚地对毕沙罗说:“您的作品我看过,您使我想到米勒。您是否对农民特别感兴趣?”

  毕沙罗很高兴,他对修拉和西涅克说:“好,我们又多了一个朋友。我从提奥先生那里看过你的作品,你的矿工和农民形象中有一种令人感动的东西,你是倾注了感情去表现人物的,不错,我是说,如果把色调再用得大胆一点的话。”他有六十来岁,但显得精神很好,讲话中气充沛。

  温森特红了脸。“我么,蹩脚货!”

  西涅克说:“我不同意你的话,要成为一个艺术家,没有自信,就是妄想。”看上去这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小伙子,也许就跟劳特莱克年龄差不多。

  毕沙罗说:“年轻人,撑起艺术门厅的只能是你们了,我老了,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都想拜修拉为老师呢?”

  叫做修拉的年轻人一直不作声,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比西涅克大,但也不上30岁。他对他们每个人的发言都用牵动一下嘴角来表示,包括毕沙罗对他的夸奖,那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上的笑。

  “你们在商量什么事吧?先生们?”提奥说。

  “对,我邀请修拉和西涅克参加第八届印象派画展,我想这也许是印象派艺术集团组织的最后一次展览,蓬勃而起的年轻人将取而代之了。”毕沙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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