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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弗朗西斯果急忙走到他面前去,搀扶他。

  “我告诉过你了,”师父带着温和而奇异的笑容说,“我告诉过你了,弗朗西斯果,我不久就可完工。

  现在完工了,我一切工作都做完了。从此以后,你无须着急,我再不做什么事情了。够了!我又老又蠢,比左罗亚斯特罗更蠢!我什么都不晓得,我忘记了。

  我还忙着这飞翼做什么呢?到魔里那里去罢,这一切都到魔鬼那里去罢!”

  他从桌上拿起了那些纸头,皱成一团,扯碎了。

  从这一天起,他的身体又变坏了。弗朗西斯果预感到这回他好不起来了。病人时常整天不知人事,昏昏迷迷的。

  弗朗西斯果是很虔诚的。凡是教会说的话,他都真心信仰。唯有他一个人未曾受了达·芬奇的“巫术”,未曾中了那个“恶眼”。他知道师父不愿遵守教会仪式,但是他因爱的本能觉得达·芬奇并非否认上帝的。

  此外他全不管,也没有兴趣探究下去。

  但现在想起了师父也许要没有经过忏悔仪式即行死去,他不禁害怕起来。他宁愿牺牲自己的灵魂去拯救师父,但是他不敢同师父说起这个事。

  一天晚上,他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师父,心里正在想这个可怕的事情。

  “你想什么?”达·芬奇问他。

  “古叶谟修士今天早上来过这里,”弗朗西斯果很不自然地说。“他要见您。我对他说,这是不可能的。”

  师父瞪着眼看他,看见徒弟的眼睛满含恳求、着急和希望的神气。

  “你想着别的事情,弗朗西斯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徒弟不作声了,垂下了头。

  但是达·芬奇明白。他忧郁地转过脸去。他一向准备着怎样生便怎样死——即是他生在自由和真实之中,他也要在自由和真实之中死去的。然而弗朗西斯果的恳求,他又不愿拒绝。现在临死的时候,他又要伤害这个徒弟的虔诚信心么?又要使这个“小子”跌倒了么?

  他回过脸来看着徒弟,把他瘦削的手放在徒弟手上,微微笑着说道:“我的孩子,你叫人往古叶谟修士那里去,请他明天到我这里来吧。我要忏悔,要领受圣餐,你也请纪湧先生来见我。”

  弗朗西斯果没有回答,他只含着自己无限感激的心情吻着师父的手。

  第二天早晨,复活节前的星期六,即4月23日,公证人纪湧先生来了,达·芬奇向他立了遗嘱。画师留在弗罗棱斯圣马利亚教堂的400个弗罗林,赠给他的弟弟们,此时他还在同弟弟们诉讼哩,这笔遗产就是作完全和解的表示;他的一切书籍、科学仪器、机器、手抄本,以及皇家库藏积欠他的薪俸,都赠给他的徒弟弗朗西斯果·默尔齐;克鲁堡的家具和朱兰维塞里拿门附近半个葡萄园,赠给他的老仆巴啻斯塔·维兰尼斯;其他半个葡萄园,则赠给他的徒弟安得烈·沙莱诺。

  关于丧事用费以及其他一切,则他请求公证人会同弗朗西斯果决定,他又指定默尔齐为他的遗嘱执行人。

  弗朗西斯果同纪湧先生商议,要给师父举行一种葬礼,借以证明:无论外人如何传说,达·芬奇死时总是教会的忠实信徒。

  病人一切都同意了。为了表示弗朗西斯果要举行盛大葬礼的主张也是他自己的主张,他于是将那做送终弥撒用的蜡烛,从原定的八磅改为十磅,施舍穷人的钱也从原定的50个杜兰苏,改为70个杜兰苏。

  遗嘱立好,证人尚未签字之时,达·芬奇又想起了他的老厨娘马士怜娜,纪湧先生还在文件后面添加了一款,即是赠给她一件上等黑布缝的衣服,一顶镶皮的布帽子,以及两个现杜卡。以酬谢她多年的忠心服务,临死不忘酬谢他的穷苦的厨娘,这事又使弗朗西斯果勃发了怜悯之心。

  古叶谟修士带着圣餐进房间来了,大家都走出去。

  后来,修士出来之后,告诉弗朗西斯果说:达·芬奇是虔诚而顺从神意地履行教会一切仪式的。于是弗朗西斯果完全安心了。

  夜里,病人呼吸困难,默尔齐害怕他就要死了。

  次日早晨,即4月24日复活节,病人觉得轻松了一些,但因他呼吸还不舒畅,房间里又很热,弗朗西斯果便把窗子打开了。白鸽子在蔚蓝天空之下飞翔,复活节钟声同鸽子鼓翅声合成一片。

  他觉得好像有难以相信的重量,如同大石块落下来,压在他的身上,窒息着他;他要起来,要把这石块推开,但不能够。他作个最后的努力,忽然解脱出来了,坐着两扇大飞翼飞起来了,但是那石头又压了他,在他身上旋转,使他不能呼吸;他又挣扎,又胜利,又飞起来了;——如此循环不息,这重量一次比一次更可怕,而他的努力也一次比一次更加惊人。最后,他觉得再也不能挣扎了,他只好降服,而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为什么丢弃我呢?”他刚刚降服,便明白了:原来石头和飞翼,重压和飞行,上面和下面,都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飞上去和落下来,是一个样的。人便是这样飞上去又落下来;他再不知道究竟是一种无限的运动温柔地摇着他呢,还是他的母亲抱他在怀里催他睡眠呢?

  他的肉体好多天之内还在活着,但再不曾恢复知觉了。最后到5月3日早上,弗朗西斯果和古叶谟修士发现他的呼吸渐渐衰弱了,修士于是念了送终经。

  不久之后,弗朗西斯果手放在师父胸前,发现他的心不再跳动了,于是把他的眼皮闭拢起来。

  死人的面貌很少改变,仍旧含着在生时那种深刻而安静的注意神气。

  尊重死者的愿望,尸体在地上放了三天之久,但不是放在停尸室里,弗朗西斯果不肯这样做,——而是放在断气的房间里面。

  下葬时,遗嘱上规定的一切都遵照施行了:教士和修士随柩而行。60个送葬者拿着60支蜡烛。俺拔斯地方4个教堂做了3场大弥撒和30场小弥撒;70杜兰苏施舍于本城圣拉撒医院内的贫民。从这一切,那些虔诚的人看得出:这日下葬的是圣公教会的一个忠实信徒。

  达·芬奇被安葬在圣佛罗伦萨修道院里面,但是,他的坟墓不久就被毁了。后人无从知道他的埋骨之所,虽然他的葬礼举行得非常隆重,但是,这位飘泊异乡的艺术巨匠,并没有获得他应该获得的崇拜和爱戴。

  人们还不了解这个来自意大利的艺术家。

  弗朗西斯果将达·芬奇的死讯写信通知在佛罗伦萨的达·芬奇的弟弟们。他在信中写道:

  “达·芬奇的逝世,对每个人都是个损失造物者无力再塑造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这是当时唯一能估量达·芬奇伟大的人。几个世纪以来,人类再也没有出现过像达·芬奇这样多方面的杰出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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