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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小穆罗的公位坐不稳当。那些瑞士雇佣兵士太不关心他,把他当作无足轻重的傀儡;反之,神圣同盟那些人物又太关心他了。青年公爵小穆罗无心顾及艺术,但他还是聘请了达·芬奇,任宫廷画师,定了薪俸数额,但始终没有付过。

  此时,托斯堪那也发生了变乱,同伦巴底一样。

  代表天意的民意,以及费迪南王的大炮,推翻了那个可怜的彼埃罗·索德里尼先生。他对公民们的共和德行,完全绝望了,只好逃到辣古沙去。过去的暴君,豪华者罗棱慈诸子,梅狄奇家兄弟们,回到佛罗伦萨来了。其中一个名叫朱良诺的,是一个奇异的梦想家,对于权力和荣誉都很冷淡,是个忧郁的怪人,爱好炼金术。嘉黎屋托·萨克罗布斯果先生从米兰逃出来后,就在他那里避难,告诉了他奇奇怪怪的关于达·芬奇有什么秘密智慧的话。这位朱良诺·德·梅狄奇,在复国之后,便来聘请达·芬奇,并非把他看做艺术家,而是把他看做炼金士的。

  此时,达·芬奇的徒弟凯撒暗中同拉斐尔通信,——当时,拉斐尔在罗马,在教皇朱留士第二那里,替梵蒂冈宫内厅堂画壁画。已经有好多人作预言,说:达·芬奇的声名,在这颗新星光芒之中,要黯然失色了。师父有几好次确实觉得,凯撒存心要背叛他。

  但友人的忠实比敌人的背叛,还更糟些。

  伦巴底有一部分青年画家在米兰形成了一个学派,自称为“达·芬奇学派”,其中有些是他以前的徒弟,此外则都是新人物,多至不可胜数,而且一天比一天多,——他们拥挤在他的周围,都自以为是跟随他的足迹走,对人家也是这样说。

  达·芬奇对于这些所谓友人的纷纷扰扰,毫不感兴趣;这些人自己也不明白他们做些什么。有时,他感觉到一阵恶心,当他看见他生平视为神圣的和伟大的,如今给俗人拿去玩弄时:《最后的晚餐》中耶稣的面容被人描摹去了,同教会的庸俗观念结合一起;蒙娜丽莎的微笑也被人描成了淫荡的,或者纠缠到什么“柏拉图式恋爱”的幻想中去。

  1512年冬天,马可·安东尼阿·德拉·托勒死于加达湖边一个小城黎瓦狄特棱托;他在那里替穷人医疟疾,不幸自己受了传染。他死时才有30岁。

  他一死,达·芬奇更加感觉孤独了。马可·安东尼阿虽然不与艺术家完全同心,却比别人更接近些。

  现在,老年的阴影降临于他的生命时,达·芬奇觉得,凡联系他与活人世界的一切线索都先后剪断了,他的周围,孤独和寂寞一天天扩大,他好像是沿着一条狭窄而黑暗的小径深入地底下,而且拿铁铲在岩石中间开掘一条道路,孜孜不倦地开掘着,始终希望能在地底下掘出一条路通到新的天上去的,——这希望也许是妄想。

  冬天某夜,他孤独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间内,似听着寒风怒吼,恰如丽莎夫人死的那年冬天夜里一样。

  夜风的不祥声音说着人心了解的事情,说着熟悉的不可转移的事情,说着混沌父怀抱里可怕的盲目的黑暗之中最后的孤独,说着人世的无限的凄凉。

  他想起了死,近来他时常想起了死,而且每次都要联想到蒙娜·丽莎。

  忽然有人敲门,他起来开了门。

  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人走进房里来:眼睛温柔而活泼,面孔冻得通红,深金色的鬈发沾满了雪花。

  “达·芬奇先生!”少年人喊道,“您不认得我么?”

  达·芬奇仔细看着他,认出了这是他的小朋友弗朗西斯果·默尔齐,某年春天曾同他一道在瓦卜里奥附近林子里游玩的。那时,这个少年人才8岁呢。

  艺术家以父性的慈爱抱吻了他。

  弗朗西斯果说他现在从波伦拿来,1500年法国人攻陷伦巴底之后不久,他的父亲就搬家到波伦拿去了,因为他不愿看见故国的耻辱和苦难。他的父亲害了好多年的重病,不久之前才去世。他自己现在赶到达·芬奇这里来,是要画师收他为徒。

  1515年初,法国军队又卷土重来,向米兰进军。仗·查谷谟·特里武佐元帅,同些瑞士雇佣兵谈判,要他们交出小穆罗,这个小青年公爵岌岌可危,要陷于他父亲的命运中了。达·芬奇预见到伦巴底又有变乱发生了。

  最近几年来,他厌倦于那种变幻无常的政治了,厌倦于替人搭凯旋门,替人修理天使翅膀上破损的发条了。他时常对自己说:这些天使和他一样,现在该是安息的时候了。

  他决定离开米兰,替梅狄奇家办事去。

  不久教皇朱留士第二死了。梅狄奇家族中的乔凡尼·德·梅狄奇,被选为新教皇,称为利奥第十。这位新教皇任命他的兄弟朱良诺为罗马教会护教大将军,即是当初凯撒·波尔查的官职,朱良诺于是到罗马走马上任。他让达·芬奇秋天也要到罗马去供职。

  达·芬奇离开米兰前几天,布洛列托广场上焚烧139个男巫和女巫。第二天,黎明时分,圣方济谷修道院那些修士发现了达·芬奇的徒弟卓梵尼·贝尔特拉非奥不省人事,倒在本涅德托修士房里的地板之上。他显然又发了那种15年前的病症:死人一般冰冷的面孔上,不动情的眼睛里面,有时露出一种神气。

  比15年前更加令达·芬奇担忧。

  师父希望,徒弟若能离开他的”恶眼”就可得救;所以他要卓梵尼在米兰本涅德修士处养病,不要跟他去罗马。但卓梵尼如此固执地请求同去,使他不忍心再拒绝了。

  法国大军快到米兰了。民众之中起了骚乱。小穆罗幼稚而固执,非灭亡不可,再不能延缓了。达·芬奇厌倦地无可奈何地,走着他这个无家可归、没有希望的行程。

  1513年9月23日,达·芬奇怀着暗淡而又茫然的心情,带领几个徒弟:弗朗西斯果·默尔齐、沙莱诺、凯撒、左罗亚斯特罗和卓梵尼,从米兰动身往罗马去。从此他离开这块辛勤奔波的奋斗多年的热土,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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