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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戈林当面向元首抱怨说,这些事件使他无法完成他的任务。“为四年计划”,他后来证实说,“我尽力将经济力最大限度地集中起来。在向全国作的多次演讲中,我要求全国人民将每个牙膏瓶、每一个锈钉、每一块废料都收集起来使用。现在,一个不负责这方面工作的人,一方面毁坏了如此众多有经济价值的东西,另方面又在经济生活中闯出如此多的乱子,从而打乱了我的如此困难的计划。这是不能容忍的!”据戈林说,希特勒听了此话后,“他为戈培尔开脱,但从总的看,他也同意,这些事是不该发生的,日后不允许它们再发生。”

  希特勒已在给人以这种印象,即,他本人对“水晶之夜”一无所知,他自己也在抱怨。“太可怕了”,他对特鲁斯特太太说,“他们把一切都给我毁了,好像象群进了瓷器店一样……比这还要糟糕得多。我愿抱有伟大的希望,要与法国达成谅解的。而现在!”但是,被从伦敦召回慕尼黑参加一次特别记者招待会的弗里茨·赫塞说,在“水晶之夜”开始行动之际,他曾听希特勒亲口说过与此相反的话。在晚餐中间,当元首在吹嘘他如何在慕尼黑恫吓住了英法两国时,有个副官在戈培尔耳边嘀咕了几句。他转身对元首也嘀咕了几句。开始时,赫塞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后来,同桌的人都不做声,他才听清。原来,宣传部长是在向元首解释他和冲锋队在几个小时后就要发动的一次袭击犹太人的店铺和教堂的大规模行动。赫塞回忆说,毫无疑问,元首是批准了这一行动的。

  “希特勒高兴得尖声笑了起来,兴奋得拍了一下大腿。”(普鲁士财政部长约翰内斯·波比茨也从戈林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说法。当波比茨说,“水晶之夜”的肇事人应受到惩罚时,德国元帅冲口说道:“亲爱的波比茨,你是否也想惩罚元首?”)次日,赫塞拜访了里宾特洛甫。对于未被请去参加前一天的记者招待会,里宾特洛甫仍忿忿不平。首先,他将慕尼黑会议称为第一流的蠢举。它的全部意义在于将敌对行动推迟一年,到那时,英国将强大得多。“请相信我,战争不如现在就打才好。我们拥有军事上的所有王牌。谁知道一年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但是,最糟糕的是,元首自以为已将英国人吓住了。“多年来,我一直想使他明白,他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英国人,因为他们很危险。但,他就是不信……反之,他却到处瞎走,发表言词激烈的演说。昨天,你亲耳听到了!至于戈培尔那个小杂种,你有没有听说他那一伙到处在胡作非为?这些笨蛋把犹太人的店铺砸了——而这些店铺历来是雅利安人的财产。他们把我的好戏给破坏了。”

  (B战后,有人宣称戈培尔与“水晶之夜”无关。在为此作出回答时,戈培尔的私人顾问里奥波尔·古特勒签署了一份保证书。该保证书大致说,戈培尔承认自己在1942年与一小部分人有牵连。据报道戈培尔曾说过:“持坚定立场,就是说,我们不可能把犹太人从德国经济生活中清除出去,充其量只能做到目前这种地步。所以,我们便决定:‘好吧,我们把大小街道一齐动员起来,用那种方法在24小时内解决问题。’”)

  尽管希特勒一再向温和派表示抗议,集体屠杀却仍在继续。至11月12日,估计被运往集中营的犹太人就达2万人。同一天,曾以经济原因为由反对破坏财产的戈林,召开了一次部长会议,以便决定由谁负责赔偿。他一开始便宣布,此次会议具有决定性意义。他接着说的一番话意义有多大,是听众当时无法量度的。“我收到鲍曼一封信,是奉元首之命送来的。信中要求将犹太人问题现在便用某种方法一举永远加以解决。昨天,元首来电话再次向我指出,应协调地采取决定性的措施。”在这一指示的鼓舞下,与会者一致同意,损失应由犹太人负责赔偿,所采取的形式是:向犹太人罚款10亿马克。

  “我当然不愿当一名德国犹太人!”戈林说。在长达4小时的会议行将结束时,戈林作了一个阴郁的预测:“在最近的将来,若日耳曼帝国与外国发生抗争,不消说,它首先要在国内与犹太人摊牌。”另外,元首也即将向那些关心德国犹太人的处境的外国建议,将犹太人押解到马达加斯加岛上去。

  “11月9日,他对我作了解释”,戈林最后说,“他还想对其它国家说:‘你们为什么老在谈论犹太人?把他们拿去好了!’”

  正当把犹太人从德国经济生活中全部消灭的计划在得以实施时,其它德国人,包括党的许多领导人在内,都在私下里对“水晶之夜”之过火行为深表关切。政府的官僚和党的领导人深知,这些暴力行动历来是控制不住的,他们便抗议说,集体屠杀的代价太昂贵了,在反对犹太人的战斗中几乎不算取得什么成绩。其他人则对此种行动的非人道表示反感,但除小心翼翼地发几句牢骚外,什么行动也未采取。例如,格哈特·霍普特曼向一友人抱怨说,希特勒把德国给毁了。“这个渣滓将给世界带来战争,这个可怜的小丑,这个纳粹的刽子手,正把我们领入战争的世界,领至毁灭!”既然如此,霍普特曼为何不像鲍曼和茨威格那样,用移居国外作抗议?“因为我是个懦夫”,这位著名的剧作家答道,“你明白吗?我是个懦夫!”

  那些人,除了未用报复手段外,破口大骂希特勒已无所不用其极。在美国,几乎每家报纸、电台的每一篇评论,都愤怒地对“水晶之夜”作出反应。狄克霍夫大使自华盛顿给外交部写信说,他“希望目前席卷整个美国的风暴能在可预见的将来平静下去,使我们得以再次工作。”直到“水晶之夜”前,他报告说,大部分美国人对反德的宣传都置之不理,现在呢,连美国的日耳曼人都怒不可遏了。“特别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除一些例外,那些彻头彻尾反共思想上也在很大程度上反犹的、颇受尊敬的爱国团体,也避我而去。犹太报纸比先前言词更加愤激,这是不足为怪的。但是,迄今为止仍与我们保持合作关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表明同情德国的杜威、胡佛·赫斯特等许多美国人士,也公开对德采取强硬的态度,这却是个严重问题……近来,从总的气氛看,抵制德货的思想犹如火上加油。眼下,贸易谈判是不能考虑的。”

  罗斯福总统难得地对此进行的谴责,使全国的愤怒达到了高峰。在11月15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向记者们宣读了一份预先准备好的声明。他说,从德国传来的消息使美国的公众舆论深为震惊。“我本人也难相信,此事竟然会在20世纪的文明下发生。为了取得德国局势的第一手资料,本人已令我国驻柏林大使立刻回国述职并磋商。”但是,官方的谴责仅限于口头;美国继续与第三帝国保持贸易关系。

  也许,国外的抗议对希特勒产生了一些效果。在“水晶之夜”后一周,希特勒支持了文职人员任用制——该制度保护半犹太血统中的“日耳曼血统的那一部分”,而不是像国社党那样,把半犹太血统看作是“犹太影响”的传播者。他的支持表现在他签署了“帝国公民法首项规定”。这项公民法把所谓的非雅利安人纳入肯定的范畴。根据该法的定义,至少祖籍三辈是犹太血统的,或祖籍两辈是犹太血统且信奉犹太教或与一犹太人结婚者,才算是犹太人。

  接着又出现了奇特的一类:半血统。这系指祖辈只有一人系犹太血统,或祖辈双方有犹太血统但既未信奉犹太教也未与一犹太人成婚的那些人。这实际上,非雅利安人被分成两类,“半血统”者不再受到镇压措施。希特勒将大笔一挥,便使被他所憎恨的敌人中的一大部分人从他的愤怒下死里逃生。是他灭绝犹太人的决心有所弱化了呢,还是又在等待适合的时机才当机立断地行动?或者,由于在他的祖辈中,有一方可能有犹太血统,他便有意无意地企图拯救自己?“半血统”的规定还救了耶稣,因为,按希特勒的论点,耶稣虽是上帝之子,但祖辈都有犹太血统,他未信奉犹太教,也未与一犹太人成婚。

  §(2)

  自青年时代起,希特勒便对民主国家及其领导人说一套做一套的本领嗤之以鼻。因此,对1938年整个下半年西方发出的抗议,他不像他的忠实的追随者那样关切。例如,鲁道夫·赫斯就异常沮丧。12月23日,他便与元首早期的追随者布鲁克曼一家坐了两个小时。他告诉他们,他曾哀求元首阻止集体屠杀,却徒劳无功。

  对这些老一辈追随者的变节,希特勒想必是知道的。但在新年前夕,他仍兴致勃勃,穿起燕尾服,出席在贝格霍夫举行的除夕庆祝晚会。“我姐姐”,伊尔塞·勃劳恩在日记中写道,“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劝他穿得像样一点儿。‘你看看墨索里尼’,她常说,‘他还有一套新制服。你呢,戴的是邮差帽!’”他吻了伊尔塞的手,并说,他们姐妹俩都是美人儿。

  “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胸前的汗珠大个大个地冒出来,我连说‘非常感谢’的勇气都没有——虽然,我曾下定决心要发一大通议论。”

  在接受了客人和手下的正式祝贺后,希特勒参加了条顿人的一个古老的仪式。人们将熔化的铅倒入一小盆水中。据说,盆中的铅是何形状可决定人们的前途。“希特勒对结果似乎不满意,因为事后他坐在扶手椅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炉火,整晚都几乎没有开口。爱娃为他担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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