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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阿拉贡的老婆艾尔莎因而迁怒于毕加索,在两位老朋友的关系里糅进了挖苦、戏谑和愠怒。艾尔莎看上去小巧玲珑,有一种令人无法躲避的妩媚。她年轻时在俄国,曾让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失魂落魄。她的姐姐布丽克一度做过马雅可夫斯基的妻子。阿拉贡对艾尔莎爱得很深,在家里,当然是艾尔莎控制了局势。

  自从艾吕雅去世后,伏波特也很少来毕加索这里了,他们两人之间失去了“润滑剂”,年龄的差距毕竟太大了。爱吵闹的弗朗索瓦也离他而去,和她十多岁时就认识的画家吕克·西蒙结了婚。毕加索步入了平和安静的晚年。

  1952年秋末,拉米埃太太见毕加索只有一个人了,就把表妹雅克琳·洛克接来,表面上给陶器厂当售货员,实则是陪毕加索聊天,赶跑寂寞。雅克琳·洛克身高仅五英尺,圆圆的眼睛,平静时像万里无云的蓝天,纤尘不染;兴奋时如波澜相逐的碧海,含蓄内蕴。这种情绪稳定、温柔可人的成熟女性,正是晚年毕加索所需要的可以相依为命的伴侣。雅克琳走进毕加索的家门,看见屋子里杂乱无章 ,心疼地说:“真不该把这个可怜的人孤零零地扔下就走了,他已到了这般年纪!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于是她便以这里的女主人自居。

  两年后,毕加索感到做陶器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带着雅克琳回到巴黎,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但依然力不从心,这次主要是外来的“力”太强大了。不断地有来自各国的访问者和记者纠缠着,哪怕是在咖啡店、饭馆,或在街上散步。他讨厌那些无聊透顶的提问,还有照相。他心烦地叹道,巴黎之大,竟没有我毕加索的容身之地。

  他和雅克琳在坎城的群山中物色到了一幢粗犷宽敞的大别墅——加利弗尼亚。这里距瓦洛利市镇不远,他经常可以去看一看那些陶工朋友们。加利弗尼亚别墅又高又大,光线充足,头枕海涛,足抵绿林,不愧为修身养性之地,它成了他们的新家。雅克琳作为毕加索的“终身”伴侣,殷勤、迷人而又不乏机灵。她很快就能辨别毕加索欢迎和不欢迎的来访者,在严密防范不速之客方面,毕加索极为放心。雅克琳还专门钻研了烹调和摄影技术,这两者对毕加索的生活和事业具有重要的意义。但他对雅克琳提意见了:“亲爱的,你不能把屋子里伺弄得太整齐了,那我将无所适从。我习惯了乱,你也要学会从乱中发现美和自由。”雅克琳只好听任老头子东丢西摆,而不轻易动他经常需要的物件。

  3

  1956年5月,“人间的艺术天堂”巴黎的街头走着一对东方夫妇。男的年逾花甲,头童齿豁,长髯拂胸,双目神光四射,气质超人,他就是被誉为“东方画王”的中国画家张大千。女的一身旗袍,看上去不到30岁,青春华彩,走如绿柳迎风,站着玉树招云,尽展东方女性的温良贤美,她叫徐雯波,张大千夫人。他们从南美辗转来到巴黎,漫游了大半个世界。邀请他们的,正是那位一手导演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在世的艺术大师看到自己的作品挂在卢浮宫中”的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馆长乔治·萨勒先生。那还是春天的时候,萨勒在日本东京观看了张大千的“敦煌作品展览”,震惊于中国画家在艺术领域里深远和独到的探索,不仅线条富有魅力,而且那斑斓魔幻的色彩不会屈居野兽派大师马蒂斯之下。这位杰出的艺术鉴赏家马上萌发了一个大胆的行动计划,他要第一次把东西两方大师的作品同时展出,那一定会在人类的艺术史上写下不可磨灭的一页。

  5月31日至7月15日,张大千在巴黎举办了两个画展,其一是东方博物馆的“敦煌画展”;另一个是在卢浮宫,根据萨勒的特别安排,卢浮宫东西两廊同时开放,东廊是“张大千近作展”,西廊则是“马蒂斯遗作展”。

  欣赏水平极高的巴黎观众奇异地发觉,这两位有着截然不同的历史、文化、民俗等背景的艺术家,虽然表现了各自独特的风格,但在许多问题上都有惊人的一致,就像互相切磋过一样。张大千的一些作品笔力遒劲,构图雄悍;而马蒂斯的作品,尤其到了晚年,大多线条简约,写意味很浓。中国旅法画家赵无极在庆宴上对张大千说:“大千先生,萨勒将你和马蒂斯的作品并列展出,用意之一,就是把你和马蒂斯相提并论。依我之见,你还应过之。”赵无极的这番话绝非酒后之言,也不是胡乱吹捧,以赵无极在巴黎的名头,他没必要这样做。如果你还不信,那么我们再看看法国资深评论家达尼·耶华利的撰文:

  “批评家与艺术爱好者及汉学家们,皆认为张大千的画法变化多端,造型技术精湛,颜色时时革新,感觉极为灵敏。他在中国传统的熏染下,又有孤诣之处。其画与西方画风对照,惟有毕加索堪与比拟。”

  这段话引起了西方舆论界的一种猜测,即萨勒为何不在西廊展出在世的毕加索的作品,而选择了已经过世的马蒂斯?有人说,萨勒主要是因为张大千与马蒂斯的画风有很大的相似,才把他们放在一起加以对比。也有人说,当时毕加索是公认的画坛盟主,马蒂斯大约是紧随其后的人物,以西方的“副帅”和“东方画王”并列,这样就显得西方艺术要高出东方一筹。倘若后一种说法是对的,从舆论看来,这次画展显然是张大千抢尽风头。那么,是不是也可说,张大千与马蒂斯的这一次“交锋”,尚不是中西方的高峰对话?

  在赵无极的家里,巴黎中国艺术会会长、女画家潘玉良来拜访张大千。她祝贺道:“在巴黎,一个画家同时成功地举行两个画展,是很不简单的。对于艺术家而言,在巴黎取得成功,就是在整个西方世界取得成功。您的巴黎之行应当是没有遗憾了吧。”

  “不,我此行还有一个目的,那是最重要的;要是达不到,画展的成功就算不了什么。”张大千面容肃穆,看得出确实心有所往。

  “您说出来,我们一定尽力而为。”赵无极非常诚恳。

  “无极兄,当今西方画坛泰斗首推毕加索先生。我想会会他,你们久处巴黎,交游广泛,不知能否帮忙一荐?”

  张大千此语一出,赵无极和潘玉良均脸露尴尬之色。过了半晌,赵无极才回答了张大千:“毕加索你最好不要去见,他脾气古怪透顶,变幻莫测,如同他的作品一样;家里的女秘书也特别厉害,一般人是无法打通关节的。他固然是西方画界的一代宗师,您也是代表东方艺术的大师,万一碰了钉子,让那些钻山打洞的记者在报上放肆渲染,岂不令整个东方失掉颜面!”

  张大千固执地说:“我就是我,我不能也不会代表整个东方。我只是作为一个画家,想和毕加索先生探讨一些艺术上的问题,另外也表示敬老尊贤之意,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他未必不会见我。”

  但张大千不会再为难朋友们了。他转请萨勒先生安排。想不到这位能在巴黎艺术界呼风唤雨的著名活动家也怕费力不讨好,婉言推拒了。

  张大千绝对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他决定独自闯关。第二天,他和夫人、翻译离开巴黎来到坎城。住进旅馆,风尘未洗,就要翻译给毕加索挂电话。接电话的,正是雅克琳。当她听说:“中国画家张大千远道来访,希望毕加索先生约定会面的时间地点”时,正要下意识地回绝,忽然想到毕加索对中国很有一种向往之情,他经常画中国水粉,在谈到中国绘画时似曾说起过齐白石、张大千等人的名头,但他从未见过他们。张大千的来访是非同寻常的。她只好如实说:“很抱歉,毕加索外出还未回来。”翻译便将旅馆的电话号码告诉了雅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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