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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3

  毕加索很快就对佳吉列夫剧团了如指掌,尤其是面貌姣好、身材高挑的女演员,她们来来往往,刮起一阵阵美丽的风,驱散了毕加索心头浓重的愁云。他自豪地在信中告诉盖图德:“我有60名舞蹈演员……”但有一件事,他还是保密了——他和奥尔佳·柯克洛娃的暧昧关系已经成为团里公开的秘密。也许,毕加索这时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带走奥尔佳,他不想先在盖图德面前吹牛。他发狠地学习俄语,关心俄国的政局、沙皇的命运和人民的愿望。他的一言一行都与俄国有关,科克多笑他是从没有到过俄国的“俄国人”。而毕加索却琵琶别抱,他那双黝黑的眼睛紧盯着他心中的玫瑰。

  奥尔佳·柯克洛娃是俄罗斯帝国军队一位上校的女儿,1891年生于乌克兰的涅金。她虽然从小就练习芭蕾舞,可直到1917年才在舞剧《贤良淑女》中有了精彩的表演,这显然为时已晚。佳吉列夫把她留在团里,并非她的舞蹈专长,而是因为她的贵族血统,能提高剧团的社会地位。

  在毕加索的潜意识里,少年时与表妹的初恋受挫,就是庸俗的“出身”作怪,这使得奥尔佳在美貌之外,更添了一层“贵族”的神秘。

  奥尔佳一开始就对毕加索的进攻猝不及防,没几个回合即被俘虏了。奥尔佳并不是个轻浮放荡的姑娘,相反,她竭力克制自己,待人接物十分谨慎。但毕加索艺术家的灵巧聪颖和深孚众望,使她无计回避。

  佳吉列夫答应了毕加索的要求,到西班牙去巡回演出一次,以便毕加索的家人能亲眼看一看奥尔佳。他们先上马德里,再到巴塞罗那。剧团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不过,人们不是为演出叫好,而是他们引以为骄傲的毕加索回来了。

  毕加索疲于应酬,刚从宴会出来,又被邀到了舞厅,太热闹了,周围又只有一群吹捧者,毕加索觉得自己的祖国过于虚浮夸张,缺乏艺术的隽永。这倒是很合奥尔佳的胃口。这位在排场中长大的贵族小姐,跟随剧团奔波劳累,久违了这种盛大的具有贵族气派的宴会歌舞,因而她驾轻就熟,每天都快乐得像个天使。

  毕加索见奥尔佳高兴,他也就舍命陪“情人”了。被爱情迷花了眼的毕加索根本没有考虑到这种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会给他们的未来带来什么,以至于母亲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这姑娘不错,但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家。”毕加索却把它当作了耳边风。毕加索家人对奥尔佳的态度也明显比费尔南多冷淡,只有直爽的母亲在餐桌上当着毕加索的面告诫奥尔佳:

  “你怎么看上我儿子了呢?他是一个心无旁骛的人,他的精力、思想、感情,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不会属于别人。一个女人要在他身上得到幸福,太难了!”

  奥尔佳并没有真正听懂老人话里的意思,她以为这是一个为人之母的固有的谦逊之辞。她现在的心思全在那些频繁而热烈的盛宴和舞会上。

  可喜的是,忙碌之中也会有一些令人惊讶的发现,胡安·米罗即是一例。毕加索一直不知道,米罗是怎样在他无比紧凑的日程中,找到那个缝隙的。米罗到巴黎后,毕加索问了他这个问题。

  米罗不好意思地说:“我在旅馆外面观察了几天,发觉只有那段时间,你可以闲一会儿。我鼓足勇气对自己说,就让他今天完完整整地忙一天吧,不然的话,我要后悔许多天呢。我就这样闯了进来。”

  当米罗站在毕加索的跟前时,毕加索想不到还有比他更矮的艺术家,他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米罗还是圣鲁斯美术学院的学生,他拿了几幅自己的习作请毕加索指教。毕加索认真地看了他的画,严肃地说:

  “艺术就是要走自己的路,如果在各条艺术道路中,有一条能够写上你胡安·米罗的大名,你才算得上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你这些画,有的是立体主义,有的是野兽派,简单的模仿掩盖了你的天才,米罗先生!”

  毕加索毫不犹豫地把“天才”这个字眼安在米罗身上,可见他已经看到了米罗非凡的潜质。他希望米罗在听懂他的训诫时,更听懂他隐含的期待。

  米罗当然听懂了。这个酷似农民的画家以其稚气而神气的绘画独树一帜,被称为“胡安·米罗派”。他是继毕加索之后,又一位杰出的西班牙美术大师,1983年12月才诀别人世,只比毕加索少活两年。他越是在艺术领域里纵横捭阖,如入无人之境,就越是敬重毕加索的生命力与创造力。他说:

  谈论现代艺术而不提毕加索,无异于参加语言考试而不带字典。毕加索是一部艺术史的伟大概括。

  毕加索在西班牙还是画了一些作品,奥尔佳的第一幅肖像画即出于此。画中的奥尔佳平和,稳重,微笑中露出十足的贵族气质。在这幅画中,毕加索一反常态,他运用古典艺术的经典技法,强烈的现实主义笔触,把自己的爱情表现得传统而坚定。他将这幅作品献给母亲,老人珍藏了好多年,直到自己逝世,才托交女儿续续保存。

  1917年11月,佳吉列夫芭蕾舞团远飞南美,毕加索则和奥尔佳重返巴黎,他们住在宽敞的蒙特鲁吉别墅。战争还未结束,晚上的轰炸总吵得睡不好觉,毕加索只好通宵画画,他一边调着颜料,一边大骂战争贩子可恶,弄出这么大的噪音。

  4

  1917年,伤愈的阿波利奈尔完成了戏剧《蒂雷齐亚的乳房》。这个剧本从1903年写起,历经十余年,是阿波利奈尔的呕心沥血之作。开头就是一个叫特雷兹的女人高声叫道:“胡子长出来了,你的乳房能不脱落吗?”她的罩衫半开着,一个红乳房和一个青乳房从里面蹦出,飞了起来,变成了气球,被孩子们抓住了。特雷兹变成了男人,她的丈夫变成了女人。6月24日,该剧在巴黎蒙马特尔上演,阿波利奈尔在剧本的序言中说:

  不要照相式地模仿,当人想走得更快的时候,他创造了轮子,而轮子与腿并不相像,他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创造了超现实主义。

  这就是超现实主义一词的来源。

  1918年刚到,阿波利奈尔又病了,初步诊断为肺充血。5月2日,他和照顾他的护士加科林·柯里布结婚,毕加索作为证婚人和奥尔佳一同前往祝贺。两个月后,即7月12日,毕加索与奥尔佳在巴黎第六区区长的主持下,先举行了市民婚礼,然后到达鲁街俄国东正教堂举行一系列俄式婚礼,证婚人为阿波利奈尔、耶科和科克多。

  毕加索夫妇在埃拉楚里斯夫人的美丽别墅度过了他们的蜜月,这里风景优美,各种式样的古典建筑鳞次栉比。毕加索在这里还见到了流亡的西班牙王子斯拉维克,他向王子行了臣民的礼节,表明一个西班牙人的忠诚。

  9月,毕加索为了满足奥尔佳的愿望,将住宅向巴黎的中心部位迁移。鲍埃蒂耶街是一条热闹繁华的街道,画商卢森堡给他们找了一栋两层楼的寓所,他自己就在隔壁开了一个画廊。不久,毕加索发现,画商们纷纷迁入这一带,他已落进了他们的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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