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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由于我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在心底里厌恶暴力和军国主义,我说上面这些话是很不乐意的,但我不能对现实熟视无睹。

  “如果您能提出另外的办法可以使现在还是自由的各个国家能够保卫住他们自己,我当然愿意洗耳恭听。至于我,除非目前的危险局面被克服了,我想不出在军事准备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但是,如果我们明白了确实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就应当老老实实地承认这一点。”

  爱因斯坦的思想转变了,和平的幻梦已经破灭。他挺身而出,告诉人民,只要法西斯主义统治着德国,就不会有和平。在这生死关头,只有准备战斗,才有可能求生。希特勒已经在德国宣布,他的纳粹帝国将生存一千年。这个罪恶的“千年帝国”,只有用剑才能把它砍掉,用火把它摧毁。1934年11月,美国芝加哥《政治》一个名叫阿林生的人,写了一篇批评爱因斯坦改变和平主义者立场的文章,题为《爱因斯坦,请你为欧洲和平发言》,爱因斯坦写了题为《和平主义的重新审查》一文,从现实角度呼吁人们丢掉幻想,准备与希特勒的纳粹德国作殊死的战斗。

  文章发表在1935年《政治》月刊1月号上:“阿林生先生以一种有礼貌的方式,把我置于被告席上。我对此感到高兴,因为它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来公开表述某些我觉得应当让大家知道的见解。

  “阿林生先生的指责,扼要而坦率地说来,是像这样的:‘一两年以前你公开劝人家拒服兵役。而现在——尽管国际情况变得出乎意料的坏而且也更加尖锐——你却默不作声,更糟糕的是,你甚至撤消了你以前的声明。这是不是因为你的理解力,或者你的勇气,或者可能两者一起,在最近几年事变的压力下受到了挫折?如果不是,那么请毫不迟疑地向我们表明,你仍然是我们正直的兄弟。’

  “下面是我的回答。我深信这样的原则:只有组织超国家的仲裁法庭才能真正解决和平问题。这种组织与目前日内瓦的国际联盟不同,这个组织在它的权限范围之内拥有强制执行裁决的手段,它是一个具有常备军事设施和警察部队的国际法庭。这种信念,在戴维斯勋爵写的《力量》一书里有卓越的陈述,凡是严肃认真地关心这个人类基本问题的人,我都向他大力推荐这本书。

  “从这一基本信念出发,凡是我认为能使人类更加接近超国家组织这一目标的任何方法,我都赞成。一直到几年前,具有勇敢和自我牺牲的人拒绝从军,就曾经是这样的一种办法,但是已不能再把它当作行动的方针来推荐了,至少对欧洲各国是如此。只要一些大国存在着具有类似性质的民主政府,只要这些大国中没有一个国家把它的将来计划建立在军事侵略政策之上,那么相当大量的公民拒服兵役,就很可能促使这些国家的政府乐意赞同对国家之间的冲突进行国际仲裁。而且,拒绝服兵役容易使舆论受到真正和平主义的教育,并且使强迫服兵役的非伦理的和不道德的性质明显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拒服兵役构成了一种建设性的措施。

  “可是今天,应当认识到,某些强国已使它们的公民不可能采取独立的政治立场。这些国家,通过到处插手的军事组织,利用被它们奴役的报纸和集中控制的无线电广播,以及系统的教育,来散布虚假的消息,宣扬侵略的外交政策,把人民引向歧途。在那些国家里,拒服兵役对于那些有足够勇气采取这种态度的人,就意味着殉难和死亡。另一方面,在那些仍然尊重公民政治权利的国家里,拒服兵役很可能会削弱文明世界中的健康的那一部分对侵略的抵抗能力。因此,今天,没有一个有识之士是会支持拒服兵役这一方针的,至少在处于特别危险的欧洲不能这样做。在目前情况下,我不相信消极抵抗是一种建设性的政策,即使它是以最英勇的方式来进行的。不同的时代需要不同的手段,尽管最后的目标仍然保持不变。

  “这些就说明了为什么在目前的政治条件下,一个坚定不移的和平主义者必须找出一种不同于过去比较太平时期的方法来加强他的信心。他必须为和平国家之间的进一步紧密合作而努力,以便尽量使那些靠暴行的掠夺实行冒险政策的国家不能得逞。我特别想到的是,美国和英国之间深思熟虑的持久合作,如果有可能,还得加上法国和俄国。

  “可以认为,目前对和平的威胁,会有利于促进这种友好关系,从而导致国际问题的和平解决。在目前的黑暗局势中,这是唯一的希望,凡是确实从正确的方向来影响舆论的一切努力,对于保卫和平都能作出重大的贡献。”

  爱因斯坦和平主义者立场的改变,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希特勒一上台,他就敏锐地看到,一场新的战争就要爆发了,而且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呼吁欧洲各国及人民迅速作好物质与心理上的准备,这一点恐怕是许多政治家都比不上的。

  1935年8月,爱因斯坦就新的战争问题与美国作家巴特勒特进行了谈话,谈话记录发表在1938年8月的《观察画报》上:

  爱因斯坦:……战争是要到来的。我怀疑战争在今年或者明年会爆发;舞台还没布置好,但是再有两三年的时间战争就会到来。德国正在迅速重新武装。恐惧的传染病正在横扫欧洲。英国如果在两年前采取坚定的立场反对德国重新武装是可以阻止这场灾难性的趋势的;

  但是它没有这样做。在纳粹德国,仍然有些知识分子反对军国主义政策,他们中间的大多数本来可以发表这种反对意见的,但都被放逐了或者被镇压了。当然,我现在已经离开德国两年,因此不能够准确地了解那里群众的思想感情。当然,许多受过1914年到1918年的苦难的人是不要另一次战争的,但是有很多不安分的年轻人,他们是苦难情况下的受害者,正被现政权所利用。德国仍然是好战的,冲突是难以避免的。这个国家从1870年起在精神上和道德上就已经日趋没落了。我在普鲁士科学院共事的许多人,在世界大战以来民族主义风行的年代里就表现出品格不高。

  巴特勒特:你仍然相信个人对战争能进行有力的抵制吗?你仍然相信如果在一个国家里有百分之二的人民反对打仗,战争就能够防止吗?

  爱因斯坦:鉴于我们目前所面临的情势,知识分子的这种抵制是不够的。在某种情况下,和平主义使自己失败了,今天的德国的情况就是如此。任何抵制军事计划的人很快就会被整肃掉。

  我们必须教育人民并且鼓动起群众的思想情绪,要求宣布战争为非法。我认为,在这个行动纲领中有两个要点:首先是创造超国家政权的思想,必须教育人们要根据全世界的利益来思考;每个国家必须通过国际合作让出一部分国家主权。如果我们要避免战争,我们就必须创建一个具有真正权力的国际法庭,使得侵略成为不可能。国际联盟和世界法庭都缺乏强制执行它们决定的权力。虽然这些组织机构现在也许不得人心,但其趋势是向着世界性组织的;这类组织机构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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