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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庆祝的筹备工作是煞费苦心的。市长莫里尔任命了几个委员会进行精心的筹备。如果说,安徒生不知道他出生的城市那么为他感到自豪的话,那么,这次无论如何要让他亲自体验一下他所受到的极大的尊敬,所获得的极大的荣誉。

  12月4日中午,从哥本哈根发出的火车,载着安徒生徐徐驶入欧登塞车站。负责到车站迎接他的主教恩格尔斯托弗早已在月台上等候。安徒生步态稳重地走下车厢,看到主教和那么多朋友的盛情迎接,心情激动,容光焕发。这时,他的牙痛病又犯了。常言道,牙痛不算病,痛起来真要命。他脸上闪过一丝丝愁苦。主教看到眼里,以为他有别的事在发愁,热情地告诉他,庆祝的那一天,儿童们要组成歌舞队作精彩表演,还有火炬游行,那将是空前壮观的。

  “现在全欧登塞市,人人都在谈论你,”乘豪华马车去宾馆的路上,主教说,“后天,家家门前要悬挂国旗和彩旗,装点青枝绿叶和彩带,民众要按民族传统习惯欢呼:‘好哇,安徒生,我们的民族诗人!’每次连呼三声。我简直说不清,人们将为你写多少颂诗,谱多少曲子,准备多么深情的祝词。学校将放假一天,让孩子们过一个美好的节日。商店停业一天,让营业员能参加全民的庆祝。亲爱的安徒生,你还有什么值得发愁的呢?”

  安徒生强打精神笑了笑,但牙痛得几乎要掉眼泪。他紧紧地握着主教的手说:

  “我的牙痛病犯了,痛得要命,真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正准备行装时,牙就痛起来了。一夜没有合眼,痛得厉害。亲爱的主教大人,那样隆重欢迎我,我怎么消受得了?!我太激动了。我简直没有勇气面对那种场面。太不好意思了!”

  安徒生来到宾馆。宾馆为迎接他作了精心布置,给他宾至如归的亲切感觉。两间漂亮的房子专供他使用。窗外几棵不太高的青松亭亭玉立,给安徒生一种清静、平和的感觉。室内光线柔和,每一件用具都似乎在说:“欢迎光临!”虽然冬天已来临,外面刮着风,但室内却给他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6日清晨,安徒生起床后,推开窗子,往下看那街道,家家户户悬挂的旗帜,在微风吹拂下,似乎在向他频频招手致意。

  他牙痛得一夜都没睡好。脸无血色,心情沮丧。他强忍疼痛,打起精神来。今天无论如何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7点钟,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驶来,迎接安徒生到市议会大厦,他神情恍惚地上了马车,坐在柔软的沙发座位上,半侧身倚在靠背上,闭上眼睛养养神。突然,一阵欢呼声传入耳际。他睁开眼睛。几百名少年儿童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两边,边跟着马车前行,边挥动小旗欢呼:“好哇,安徒生!好哇,安徒生!……”安徒生往前看去,议会大厦前面广场上,站满了人群。议会大厦上旗帜、彩带飘扬。啊,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日子来到了。

  他极力抑制激动情绪,想让心情平静一些,可是怎么也做不到。如此盛大热烈的场面,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前面不远的地方,他父亲就长眠在那右边教堂的贫民墓地里。再往前很远的地方,有他儿童时代住过的房子,他父亲、母亲、祖母要是活到今天,看到这种场面,那该会有多高兴啊!

  载着安徒生的马车驶到议会大厦门口,停了下来。

  “好哇,安徒生,我们的民族诗人!……”广场上的人群在欢呼,向马车涌过来。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响起了一片嘹亮的歌声:

  “我出生在丹麦,这儿是我的家乡……”

  歌声此起彼伏,响彻广场。一行行热泪从安徒生脸上淌了下来。

  安徒生由人领着,走到议会大厦前的台上,面向广场坐下。广场上又响起了一片激动人心的欢呼声。

  市长莫里尔发表高度赞扬安徒生的讲话。讲话短小精悍,热情洋溢。讲话之后,他代表全市各阶层人民向安徒生颁发“欧登塞市荣誉市民”证书。设计精美的烫金证书用红色天鹅绒彩带系着,给人一种神圣而伟大的感觉。安徒生两手捧着这崇高而神圣的证书,向广场上的市民群众深深鞠躬致谢。广场上又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好哇,安徒生!好哇,安徒生!好哇,安徒生!”

  安徒生热泪盈眶,非常激动地向群众讲道:

  “我出生的这个城市给予我如此巨大的荣誉,使我振奋又叫我不知所措。我不由得想起了神话中的阿拉丁,他在借助神灯的力量建立了他宏伟的城堡之后,走到窗前指着外面说:‘我是一个穷孩子的时候,我在那里溜达过啊!’上帝看得起我,赐予了我一盏智力的神灯——文学的才能。当它在远处闪亮时,当外国人民也看得见它的光辉时,当他们说‘那光亮是从丹麦发出来的’时,我的心是多么愉快地跳动着啊!我知道,我现在回到家乡来了。我有着许多同情我的朋友,但毫无疑问,我最大量的朋友是在有着我睡过的摇篮的这个城市里。这个城市今天给予我如此大的荣誉和同情,授予我异乎寻常的荣誉称号,我感到无比的激动。我谨此向大家表示我内心的无限感激。”

  安徒生的简短而深情的讲话,再度激起长时间的热烈鼓掌和欢呼。主席台上的市长和著名人士一个个和安徒生热情握手。安徒生感到异常幸福和激动。

  牙痛病一直在折磨着安徒生。不过,这样激动的场面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他似乎把它忘掉了似的。现在,盛大仪式刚一结束,他已经痛得人难以忍受了。牙痛病使想起他的《牙痛姑妈》童话里那个面目可憎的干瘪老太婆来。她曾幸灾乐祸地说过:“大诗人应该有大牙痛!不会让他白白地当大诗人的,为了这一切必须付出代价。”

  安徒生来到主教团大厦。他告诉旁边的主教夫人,说他的牙齿痛得难以支持了。主教夫人领他到一间休息室休息一会儿。一进休息室,牙齿一阵剧痛,使他头晕目眩,一不留意,他的头撞到枝形吊灯上(他个子太高了)。他感到一种患病的预兆。主教夫人用凉水给他擦了擦前额,竭力安慰他。他的疼痛稍稍减轻了。

  晚上,安徒生打起精神出席议会大厅里的庆祝宴会。各阶层人士——牧师、商人、医生、律师、教师、农民的代表聚会一堂,向他表示祝贺。宴会大厅灯火辉煌,群情欢腾。他坐在首席。桌子上方立着他的半身塑像。塑像镶嵌在一个底座上,底座上有三个圆饰,上面刻着三个重要日期:1805年4月2日(他的生日);1819年9月4日(他离开欧登塞去哥本哈根的日子);1867年12月6日(他出生的城市授予他荣誉市民称号的日子)。大厅里又是致词又是敬酒又是歌舞,十分激动人心。

  一个叫彼得森的著名商人言简意赅地讲了安徒生的生平故事。安徒生致词说,这是他第三次来议会大厅,第一次是来看蜡像展览,第二次是一位好心的音乐家带他来这儿观看国王的生日庆典,第三次就是出席今天这个宴会。他说,对他说来这像是一个非常美好又非常真实的童话故事。

  “但是生活本身,”他结束他的致词说,“是第一位的最美丽的童话故事。”

  宴会进行中,不断送来贺信和贺电。其中有国王和王后派专人送来的贺信,有哥本哈根大学的学生们拍来的贺电,有安徒生念中学时的斯拉格尔塞拉丁学校的老校长寄来的贺信等等。这些贺信和贺电一一向安徒生作了朗读。

  最后,安徒生作第三次致词,说起他是如何感激他的最大的恩人柯林先生。这时一群孩子走了进来,载歌载舞,热烈祝贺他们的这位敬爱的作家。人们把一把铺着长毛绒的椅子搬到最好的地方,让安徒生坐在上面观看孩子们的演出。这时,他的牙痛病又犯了,痛得难以忍受。一群穿红戴绿的孩子,围绕他唱歌跳舞。他们的歌声甜润清脆,舞步轻巧优美,个个那么天真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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