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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1969年11月中旬的一个夜晚,三辆军用小轿车急速驶入北京丰台火车站,在一列即将发出的列车边停了下来,四男四女八个军人,将一位虚弱的老人押上一节普通车厢。

  这就是贺龙元帅的夫人薛明。她被押送到贵州的一个空军农场。在那里,年逾五旬,身体虚弱的老人被当成一个重犯看管,强迫改名换姓,不准给孩子写信,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并加派一个班的兵力看守。

  她的一切都被剥夺了。吃饭、走路、劳动、睡觉,甚至上厕所都有两个以上的人监视。他们竟以准备打仗、练习行军为由,经常在半夜叫醒薛明,要她打起背包在狭小阴暗的房子里转来转去……

  §贺龙说:我是共产党最背时的时候参加革命的……

  一个寒冷的冬日。

  已是晚上九点,西山某地,两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互相挽扶着,在几个军人的催促下走出房门,艰难地爬上停在门外的一辆军用吉普车。

  刚才,已入睡的贺龙夫妇,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惊醒。

  “什么事啊,这么晚了?”薛明一边起身开门,一边问到。

  “要修屋里的暖气管道,给你们换栋房子。”一个人生硬地回答。

  “我已经睡了,这么冷,明天再换吧。”门开了,元帅向已走进房里的战士商量。

  “少啰嗦,让你换就得换!”一个战士不由分说,一把掀开贺龙的被子。

  ……

  这一晚,薛明始终没有睡,望着贺龙清瘦的面颊,默默地流着泪。

  在元帅的一生中,曾遇到过许多危难,蒋介石当年出十万大洋买他的人头都没有买到,但是,这一次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在搬家前几个月的一个傍晚,北京某部负责联系监护的一个警卫参谋,带着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走进了贺龙的房间。

  “贺老总,这是师部给你们派来的保健医生。”参谋将年轻人推到前面:“无产阶级司令部对你们很关心,让我们检查一下你们存放的药物是否变质。”

  “检查药物是否变质”自然是好事,一向心底坦荡、善良的贺龙夫妇将存放的所有药品毫无保留的全拿了出来。

  然而,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飞快地驶出京西宾馆的大门。

  “贺龙专案组”负责人刚受到中央专案第二办公室主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黄永胜的召见。按照黄总参谋长的授意,几天后,“贺专”负责人亲自写了一份报告,提出收缴贺龙的自备药品,并要求专派一名政治可靠的医生或护士。

  贺龙从1950年发现有轻微糖尿病以来,经药物、饮食治疗,病情一直较稳定。因近两年政治、人身上的迫害,病情逐渐加重。专案组的报告经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圈阅并报康生批准后,经六道“政审”从天津某医院挑选了一名“政治可靠”的护士×××来当“医生”。

  在其报到的当天,专案组的一位副组长芦某某便郑重其事地强调:要站稳立场,提高警惕,划清界线,收缴和控制贺龙的药品。

  就这样,元帅夫妇从家中带来的治疗糖尿病、心脏病和神经衰弱的药品37种计3000多片被全部收缴,甚至检验尿糖的试剂也被拿走。此后,根据某参谋关于“维持现有水平就行,也不要像对待好人那样”对待贺龙元帅的指示,这位“政治上可靠”的“医生”不仅不给元帅以必要的照顾与治疗,还中断和减少过去元帅服用的降压灵及D860等必备药品的用量,使贺龙同志失去了基本的药物保证。在元帅逝世前的半年多时间里,竟连一次血糖也没查过。

  元帅的衣服早已破旧不堪,补了又补,他和薛明合用的一块毛巾已破了一个大洞,只剩了四个边。

  “过去长征穿的衣服就是这样,现在又穿上旧衣服,很好嘛!”这一切,元帅都毫不在意,他常对薛明说:“我本来就是在共产党最背时的时候参加革命的,所以,无论多背时我都不怕。”

  §贺龙在小笔记本上写满“冤枉”二字

  1969年4月1日至4月24日,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

  在林彪代表党中央所作的政治报告中,对“文化大革命”的错误理论与实践作了全面肯定。此外,在所通过的新党章中,林彪被作为“毛泽东同志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写进党章。

  元帅从报纸上得知,江青、叶群、黄永胜、吴法宪都“当选”为政治局委员。

  “这些人是整老干部有功啊!”元帅气愤地敲打着这些人的名字:“说不定我的专案正被他们把持着,这些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贺龙元帅已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几天来,他在一个小小的日记本上,写满了“冤枉”二字。

  1969年5月上旬,元帅连续摔倒七次,到后来,连他心爱的烟斗也不愿拿起来了……

  在林彪一伙百般折磨和残酷迫害下,贺龙的病情日益恶化。

  1969年6月8日早晨,贺龙连续呕吐三次,呼吸急促,可怕的糖尿病酸中毒出现了。薛明十分着急,马上向监护人员报告,要求医生前来救治。然而,等了很久,没有回音,只由那个医生给打了一针“止吐针”,但也没止住呕吐。一直到晚上八点,才来了两个医生。薛明向他们讲了贺龙的病情请求马上抢救。医生没做详细检查,就给贺龙输了葡萄糖及生理盐水,他们把瓶子吊上就匆匆地离开了。因为专案人员就在外屋直接掌握这次“救治”,他们是“请示去了”。

  在输液的时候,贺龙神智仍是清楚的。而医生却大声说:“病人昏迷。”在他们出去时,贺龙对薛明小声说:“要小心,他们要害死我。”

  贺龙说得不错,当他们吊盐水时,薛明对输葡萄糖很担心,要求他们进行检查,并谨慎用药。在薛明的再三请求下,他们才取了病人的小便去了。半夜,检查回来,几个人对着化验单嘀咕着,“对,是这样!”薛明以为,根据检查,应该输葡萄糖。但后来她才知道,当时他们检查的并非病人血糖的高低,而是要查出是不是病人自己服毒!而危害病人生命的葡萄糖却输了一夜,整整2000CC。据有关资料记载,6月8日晚10时,元帅的呼吸为28次B分;11时45分为30次B分;12时为40次B分;凌晨3时为45次B分;显然酸中毒愈来愈重。

  6月9日天亮后,医院来了医生接他去住院。贺龙表示不愿去,他说:“我没昏迷,我不能去住院。那个医院不是我住的地方。”但他们仍然坚持要他住院,并声称是“组织上决定,非去不可。”

  贺龙不理会他们,却问薛明:“我去住院,你呢?”

  薛明望着医生们那木然的脸,他们谁也不表态。薛明只好说:“他们允许我去,我就去。如不允许,我就在房里等你。”

  屋里顿时乱起来。他们拿来一副担架,就把贺龙往担架上抬。薛明在茫然中只听到一个人厉声地说:“快,把手表摘了!”原来贺龙因瘦了很多,手表已脱落了。薛明赶紧跑过去,把手表往上推了推,随手握住了那只瘦骨嶙嶙的手。担架被抬出房门,送上救护车。薛明紧跟着后想挤上去,可车已开走了。直到看不见车影,薛明才回到房里,呆坐着,双眼发直,一直坐到下午,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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