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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第三十三章 仙境圣诞

  想象一下这景象吧。我,一个毕生吞食安非他明的毫无希望的癌君子,过去十年一直生活在精神分裂的边缘的人,在十几年中不是街头流浪就是被锁在精神病院,现在居然在飞往德国的汉莎航空公司的班机上吃早餐。我显然控制了吸毒,一桩百万英镑的窃案胜券在握,一个漂亮的女人在等待着我,在这种情况下,轻说着也是感觉真他妈律。这真像是个神话故事,但是尽管我十分激动,我也觉得紧张。我恋爱了,但是有一个问题。汉雷洛蕾是多年以来真正和我交谈的第一个人。重新进入真实的生活很让人害怕。我们会拉着手、甚至接吻吗?我会脱下衣服,激起性欲,和她做爱吗?我干净吗?我身上有难闻的气味吗?这一切和街头的长凳及纽卡斯尔的活死人可是有着天壤之别呀。在监狱和精神病院之外的正常人都谈论些什么?谁来说话?也许我得听人讲话并发表意见。妈的,现在我觉得好像自己变成了医生了。我和这个女孩只在公园里度过了短短的二十分钟,一起喂我们的小鸟,可是她对我生活的影响却是无比巨大的。我第一次找到了真正的爱。

  就连痛君子也会坠入爱河。

  我必须保持冷静,一定不能把这事搞吹了。飞机在法兰克福机场降落时我心里想道。我本该飞到慕尼黑去的,但是在毒品引起的激动之下飞到了法兰克福,现在发现还得坐上四个小时的火车。至少我没有去诸国家,这在我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

  一路上展现在眼前的圣诞节景象就仿佛是圣诞老人在火车车厢外翻开着一本真实生活的图画书。火车飞驰在漫天大雪下的德国原野上,经过灯火闪烁像是点燃了许多蜡烛一般的小乡村。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圣诞树上一闪一闪的灯光。那里有互相赠送礼物的正常的家庭。他们属于这个世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属于过任何人了。

  我曾经属于过任何人吗?

  我两次弄错了换车的地方,旅程像是永无尽头,我开始感到安非他明的作用在消失。我决心不让事情搞砸,没有再吃一粒安非他明,选择了喝一小口买来作为礼物送给汉雷洛蕾父母的白兰地。我小心地打开包装纸,喝了一小口,往瓶子里加了点水,这样她的爸爸妈妈就还能有礼物。火车终于抵达了车站,我又坐了二十分钟的公共汽车,来到了汉雷洛蕾所产的小村子。下车后我按约定给她家打电话,他们让我就在电话亭旁等着。雪又下大了。

  五分钟后汉雷洛蕾的妹妹步行到了电话亭,用连不成句的英语说:“你一定就是斯蒂芬,让我给你拿包。跟我来。”走在积着新雪的路上,感到时间仿佛凝固了。街上渺无人迹,我回过头去,看见身后雪地里我们的脚印。过去二十年的折磨和痛苦仿佛在一点点消失。

  我怀着疑虑进入的世界,是一个普通人在其中生活和死亡的没有毒品的世界。

  几分钟之内我们就来到了一所很大的房子前,在我的眼里这是一所宅第。汉雷络合的妹妹告诉我,汉雷洛营正从另一个城市开车回家,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了。在宽敞的客厅里她把我介绍给了她的父母,这是一对典型的巴伐利亚夫妻。我把那瓶稍稍免洗了的白兰地给了他们,他们把白兰地放在了一个高架子上。“真奇怪,放在这个地方。”我心想,“他们要是不喝,我就喝。”我像个孩子一样坐在那儿,被眼前奇特的景象迷住了。屋子的一角耸立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点着真蜡烛。树下是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礼物。我坐在充满了家庭之爱的彩虹的一端。

  原来这就是我在公园里离开了的那个年轻姑娘生长的地方。这就是她的世界,高精神病院、监狱牢房和公园长凳是这样的遥远。对于我,能够和他们一起过圣诞节真是不可思议。我又感觉到安非他明作用的消失,就到厕所去吃了半片温和的安眠药好镇静下来。我感到好了一点,坐在沙发上喝啤酒,在我的要求之下汉雷洛蕾的小妹妹在钢琴上班了莫扎特的曲子。我听着音乐,觉得莫扎特二百年前在萨尔茨堡是专门为我写了这个曲子。喝过两杯啤酒,为谨慎起见没有接受第三杯,我感到晕乎乎的,一时闭上了眼睛。我在增陇中回想起了过去,……纽沃姆大夫,那个同性恋精神病医生和我服用的第一次安非他明。绅士乔治和盗窃珠宝。团伙匪帮,杀人犯,精神病院,监狱。

  我最睡着了,在做梦吗?

  我是醉倒在街边的长凳上了吗?

  我最要在一车凄凉的慈善院里醒来,伴着周围都是孤独的面孔吗?

  我能够感到自己在飘去,突然……

  有人站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的手。

  “你睡着了,样子是这样宁静,像个小男孩。”汉雷洛雷亲吻我的额头,我听见她的温柔的声音在说:“圣诞节快乐,斯蒂芬。欢迎到德国来,欢迎到我家来。”我感到非常安全,那双眼睛又重新说出了一切。海德公园的小鸟又飞回来了,这次吃着整块的面包。我们和她的父母说了一会儿话,但这时已经很晚了,我站起身来和全家人道了晚安。当我们离开房间的时候汉雷洛雷的妈妈说:“你刚才睡着了,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是的,很长的时间,”我答道,“二十多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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