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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到底咋了嘛?”

  喻老师的脑回路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老许的一件陈年旧事来,问:“你还记不记得村里的老杜,你的牌友?”

  老杜是个女人,老许的绯闻对象,爱打牌,在家搞了个棋牌室,经常跟老许他们打牌,有一次上镇上超市买东西,坐老许的电瓶车,路上遇到个眼神不好的人跟老许打招呼:“跟你老婆上哪儿去?”这事沦为笑谈。喻老师知道老杜为人好,当然不嫉妒吃醋,心情好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调侃调侃。

  看来,喻老师这会儿心情好点了?

  “咋又提老杜?老杜都瘫到床上几年了。”老许诚惶诚恐,不知道喻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喻老师用眼神挑挑东边,示意知冬房间的方向,小声说:“你儿子,玩游戏,游戏里有个老婆,被碧晨知道了,正闹脾气呢!”

  老许笑了,就这?他松了一口气,裹被子睡觉,说:“那哪能当真的?呵!睡觉。”

  看吧!老许也觉得没事。喻老师这样安慰自己,也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关了灯。

  那边屋里无声无息,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她想。

  碧晨其实没睡。

  电脑一直开着,屏幕蓝幽幽,她斜倚在当床上,已经没有勇气去看那些肉麻的聊天记录。电脑是知冬的,用了好几年了,碧晨有时忘带电脑回来,在家处理一些事也会用用。知冬爱玩游戏,每次陪她孕检,上孕妇课,都抱着手机在底下玩游戏。年轻女孩嘛!总会嫌男友陪伴自己太少,为玩游戏吵过几次,知冬说玩游戏是放松,要带她一起玩,碧晨学了点皮毛,觉得没意思,就随他去了。

  她下午下班回到家,才想起有个要紧的qq邮件要回复,打开电脑登陆qq,才发现知冬的qq没有退出。真粗心啊!怎么会有这么粗心的男人?她宁愿自己没有看到。知冬把对她说过的情话,对电脑那头的女人都说了一遍,还有一些她没听过的土味骚味情话,看得她胃液翻涌,那个女人发过一张清凉的照片,穿一件薄如蝉翼的吊带睡衣,花生粒似的荡在吊带里若隐若现,衣服腋下开了叉,用丝带绑鞋带似的系着,雪白的肉体呼之欲出,有一种俗气的充满情欲的美,碧晨也觉得美。知冬在底下回复:“我看得都硬了……心肠。”对方也要知冬发照片,他就发了一张自己的健身房的照片过去,那女人就学他的句式:“我看得都湿了……眼眶。”

  呸呸呸!狗男女!

  从聊天记录来看,他们是因某游戏认识的,加了qq,聊了有两个多月了,也就是从结婚前一个月聊到现在,结婚前一天,他们也在聊,知冬对那个女人说:“明天要开一天会,不能陪你了。照顾好自己哦!老婆!”

  多讽刺啊!

  碧晨无法把qq上的这个男人和现实中的知冬联系起来。知冬那样敦厚,温柔,正直,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单纯,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他是不是人格分裂?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夜已经深了,窗外有小风轻轻地敲击着窗。她怎么能睡着?怀孕四个多月了,已经有了轻微的胎动,母亲的情绪胎儿是有感知的,这一晚,她感到频繁和清晰的胎动,这让她有点焦灼和恐慌。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从聊天记录看,这对狗男女还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甚至还没在现实中见过面,是不是可以原谅?精神的背叛就不是背叛吗?愤怒和原谅在她胸口互相顶撞,相互背叛。她心如刀割,却无所适从,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亮了:“碧晨,我回来了,你开门,听我解释。”

  他连夜赶了回来,还是在乎她的,对吗?女人用这种可笑的理由安慰自己,但她就是不去开门。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动,婆婆起来开门了。

  知冬一进门,喻老师顺手抄起玄关的一把长柄雨伞朝知冬一顿乱打,知冬先是惊叫了一声,然后就不躲了,任由她打,打了几下,喻老师又不忍,停下来,看看碧晨的房间,把知冬推了一把,小声道:“好好说,好好认个错。”

  知冬惴惴不安地走进房间。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夜灯,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着,那是呈堂证供,碧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睁着,脸被昏黄的夜灯映着,形容枯槁。知冬一惊,在床边顺势跪下来,用手臂拢住了她的腰腹,跪着的姿态,像是跪地求饶,又像是为了一个方便交谈的虔诚的姿势。

  “你听我解释。”

  碧晨一动不动。

  知冬的解释,无外乎就是闲极无聊撩骚而已,逢场作戏,没有走心,他一直也永远只爱碧晨一个,他可以马上拉黑那个女的。

  说着,他起身拿过电脑,当着碧晨的面拉黑了那个女人,以表忠心。

  碧晨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就在这时,知冬那只放在碧晨肚子上的手忽然感到一个明显的胎动,他感觉到了。过去好多次,碧晨都拉他的手过来抚摸,说有了胎动,他说是她心理作用,现在,他感觉到了。那个胎动,像抗议,像一个强烈的警醒,提醒他,也提醒碧晨,他们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过往,他曾经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腋窝下暖着,向她表白,那一刻,他说的每一句誓言都是真的,就如同他现在的每一句忏悔,都无比真诚。

  “碧晨,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

  她终于动了一下,微微换了一下姿势,他忙殷勤去扶,帮她盖好被子。

  侧过身,她的泪才流下来。她还这样年轻,不过二十五岁,人生的第一场恋爱就是和他一起走到了现在,她对爱情和婚姻抱着童话般的幻想。她恨他,恨他用这样一种庸俗的方式打破了她的幻想,她以为他们的爱情可以永不破灭,她可以一直纯真,毫无保留地去相信和依恋她,可是这个五彩的肥皂泡泡被他打破了,她不会再相信他了。

  “碧晨,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

  知冬的做小伏低虔诚忏悔让碧晨有一种痛楚的快感。她很难过,她难过的是在知冬没有回来之前,没有忏悔之前,她就在心里预设了无数理由,做了许多铺垫,她就原谅了他,她脆弱,软弱、无助、无能,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她悲伤地发现,她还是爱着他,就在他跪下来靠近她的时候,她并不想把他推开。

  她抽泣的幅度越来越大,在暖气充足的屋子里,身子发抖。

  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把下巴抵在她的左耳上,也颤抖着:“我错了。”

  ▼第二十九章 寒衣节记事

  俗话说“十月一,穿齐备”,天冷了,世上的人都穿戴上了毛衣毛裤,大衣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以为逝去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也冷,要给死人们送寒衣。人类惯会自欺欺人,哦不,自欺欺鬼,这寒衣是纸糊的,一把火烧了,灰烬像黑蝴蝶一样在空中翻飞,被风吹散了,那头的亲人大概就收到了寒衣。

  建奇的墓冢在离城二十里地的郊外,一座山头建了公墓,风水宝地。

  明珠和婆婆坐网约车去,婆婆说公公病了,看了儿子的坟又不免伤心,就不用他来了。

  墓园里冷冷清清,蟹壳青的天空压在头顶,周遭死寂无声,偶然有几个上坟的家属从山上下来,园里松柏常青,人走近了,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吓人一跳。

  墓园的墓冢整饬排列,建奇的坟依着地势,在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当初一个土黄丰腴的土堆,如今被黄绿相间的杂草覆盖,墓碑上有他的照片,他那样年轻,他将永远年轻,定格在照片那个时刻。

  婆婆在清理掩盖了墓碑的杂草,把带来的贡品和花摆上去。

  来的时候,明珠心里有许多话想对他说,现在婆婆在侧,她反倒说不出来了。这半年里,她背负了很多压力,这些压力更多是精神上的,她时常感到迷茫、恐慌、不知所措,生活在暗地里露出獠牙,她躲闪不及,更多的是无能为力,这些话,她只能压在心底,在看到墓碑上的建奇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和沮丧齐齐涌上心头,她无法再克制和掩饰,无力地坐下来,扶碑而泣。

  婆婆点燃了带来的冥币和寒衣,给明珠了一沓,叹息道:“哭吧!偶尔哭一哭对身体有好处,憋着才会把身体憋坏了。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说着,自己也落下泪来。

  人人都有自己的委屈,流泪得到许可,就不再是软弱和羞耻。

  “累吗?”婆婆问。

  “累。建奇,我太累了。”今时今日,她终于可以对建奇敞开心扉。

  “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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