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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我们有事,酒就改天再喝吧!”……不多会,众人纷纷离去。望着慢慢散去的人群,致庸的目光慢慢冷峻起来。

  夜晚,北京大德兴茶票庄的内室里,李德龄开口道:“东家,您把成大掌柜得罪了。”致庸苦笑道:“我那些话也能得罪他?我说这些话,是为天下商人着想,也是为天下票商着想,当然也是为他广晋源着想,怎么就得罪了他?”

  李德龄叹道:“您让他在票号业牵头,在各家实现通兑,这些话就已经得罪了他,尤其是您还劝他引领更多晋商进入票号业。唉,这成大掌柜和别人不一样,他在票号行混了多年,自从他接管了广晋源,就一直认为别人不该再染指这一行。此外他还认为自个儿是票号业的老大,他都没敢在店门前挂出汇通天下的招牌,可今天咱们却挂上了,要挂也得他先挂呀!您想想,您说的话,做的事,还不处处都得罪了他?”

  致庸点点头,纳闷道:“就算是这样,我也只得罪了他一个人,为什么别的票商也都走了?”曹掌柜一拍大腿:“东家,广晋源是第一大票商,资本雄厚,哪一家票商也不敢和他对着干。成青崖的霸道是出了名的,今天他从咱们这儿拂袖而去,谁还敢留下来喝酒?”

  李德龄接口道:“东家,我还听人说,今天这几个票商之所以都来了,就是打听到成青崖要来,他们才不敢不来。要是成青崖不来,他们也不会亲自来,顶多派个二掌柜来装装样子。”致庸哼了一声:“这些票商走了也罢,那些一直和我大德兴做相与的商家,为什么也都一窝蜂地走了,就算我得罪了成青崖,我也得罪了他们吗?”

  李德龄苦笑道:“有件事东家一定还不清楚,成青崖不但是在京票商的领袖,还是在京晋商的领袖。谁得罪了成青崖,广晋源就不跟他做生意,遇上了急难,不借给他银子,他说不定就完了。您想想,这样谁还愿意得罪老成?”

  致庸没料到情况这么严重,半晌道:“这么说,只要成青崖不点头,这些在京的票商和晋商,就没人敢跟我做相与了?”李德龄点点头:“东家,您还没看出来?成青崖今天来,就是要给全体在京的晋商和票商一个信息,他不喜欢我们开票号,其他人谁也不要和我们做生意!”

  致庸深深望着他们,忽然仰天大笑。众人吃惊地看着他。致庸笑了好一会,才擦擦笑出的眼泪道:“诸位,成大掌柜这么容易得罪,我就是不想得罪他,也不行了!既是这样,早点得罪也罢,因为可以早点与他和好!”

  李德龄吃惊道:“和好?东家您太不了解成青崖了!原先广晋源的二掌柜,鞍前马后跟他干了三十年,去年见他年高体弱,只是好心劝了他一句,让他回家休息一阵子,就被他怀疑上了,觉得人家要抢他的大掌柜,回头给东家发话,要赶二掌柜走,不然他就辞号。那东家被他欺负惯了,没法,只好把个能干的二掌柜赶走了。他这个人既多疑,又睚眦必报,您今天得罪了他,就甭想和好了!”

  曹掌柜也叹气:“东家,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说,晋商包括这些票商多少年来一直都是各自为政,谁也不听谁的,您却要他们团结起来,组成一个整体支撑您汇通天下的理想,就是没有成青崖在中间作梗,我觉得他们也做不到,您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书生意气”,一时间这四个字在他脑中闪过。致庸叹了一口气,沉思很久,振作道:“各位爷,哪怕票商们永远不能团结,哪怕永远只有我们一家孤军奋斗,我们也要把票号开下去,朝着汇通天下的路上走!来,现在看看我们大德兴新印出来的银票!”他努力打起精神,将一张银票递给众人传看。

  众人看他这般坚定,精神也振作起来。李德龄念着银票上面的字——“大德兴茶票庄汇票”,突然笑出声来:“东家,匠人们可真不容易,这小小的一张银票,几经折腾,到底算是过关了!”

  致庸点头:“可不是,虽然是一张纸,但它们马上就要取代现银,在商界里流行,它虽本身不是银子,可往柜台上一摆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曹掌柜想了想接过话茬:“东家,将大德兴茶票庄的招牌挂出去容易,可是想让天下的商人相信这张汇票就是银子,大概并不容易吧!”李德龄也道:“开票号有一个忌讳,只要你的银票有一次不能兑付现银,你就没了信誉,就站不住脚了。去年就有一家广东商人要开票号,结果第一天就让人给封了门!”致庸立刻竖起了耳朵:“为什么?仔细说来听听。”

  李德龄看看众人道:“头一天开张,就有人抱来六个大金元宝来换银子,这家票号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知道是有人不想让他开票号,当下就取下了招牌!”一听这话,在场的人一阵哗然。李德龄接着补充道:“据京城商圈的人说,那就是广晋源干的,而且不止一回了!”众人都向致庸望去,致庸哈哈一笑:“这些我们现在都不要去管,既然银票有了,招牌也挂出去了,连密字也有了,明天咱们就开门,做生意!水深水浅,试过才知道啊。”

  一直都没开口的马荀笑问:“东家连加在银票上的密字都想好了?”致庸向一旁站着的高瑞和长栓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立刻出去把起门来。致庸见他们出去,点头道:“不错,各家票商加在汇票上的密字都自成体系,各有各的高招,我们也要搞一套自己的。这件事我早就想好了。一一年十二个月,加十二个密字,一到十,十个数字,加万千百三个,共二十五个密字,再加闰月一个密字,零一个密字,银两的两一个密字,共计二十八个字。你们想想,这正好是一个什么数?”

  几个掌柜一起把头伸过来:“什么数?”致庸压低嗓子,神秘地道:“一首诗,一首七绝的字数!”曹掌柜低低地赞了一声:“妙,东家,您想用一首诗作大德兴汇票的密字?”致庸点头:“对!用诗做密字,别人是想不到的。”马萄兴奋道:“好!东家,有你的!用谁的诗?用李太白的?”

  李掌柜笑道:“干脆用杜甫的,我喜欢杜诗。”致庸摇摇头:“不,用唐代大诗人王维王摩诘的诗。他是我们祁县老乡,诗名很大,可一般人一下子却想不到他。”马荀想了想:“东家,太熟的诗可不行,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其中的字不能重复。”

  致庸赞赏地向他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嗓子道:“我用一首王维的《秋夜曲》,正好符合标准。我背,李大掌柜写,大家再斟酌可用不可用!”李德龄赶紧执笔在手,只听致庸轻声念道:“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李德龄写好后,众人传阅,纷纷点头。曹掌柜击掌道:“好,东家,这一首生僻,又没有重复的字,就用它了,怎么样?”致庸心中一乐:“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是它了!”说着他将银票收进去,又从靴筒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李德龄:“李大掌柜,明天大德兴茶票庄就要开门做生意了,你现在让人去广晋源,把银票上的银子取回来!”

  李德龄接过来一算道:“哇,凭这两张票能支取平准银三百二十万两。”他一惊:“东家,这些银子你要全部把它们投入票号做资本银?”致庸点头笑道:“对啊,我先集中在北京分号,估计这里会有一场硬仗!如果不行,我还有岳父那里借的七十万银两后备。”李德龄高兴道:“这可太好了,我听说广晋源在京银库也不过就常备六七百万银两,所以我们应该可以较量一下。何况票号已经开张,我正犯愁铺子里没有足够的银子,万一明天开了门,有人也抱着几个大金元宝来换银子,我就傻眼了!”一听这话,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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