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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致庸还没有回答,只见一个狱卒凶神恶煞地走进来,大喊道:“不准说话!同案嫌犯不准串供,找打啊!”众人吓了一跳。半晌,那狱卒才骂骂咧咧地走开。长栓悄声安慰众人:“我说也别太紧张了,没准明天就会放了我们呢,虚惊一场吓着自己可不合算啊!”铁信石冷笑道:“你就这么相信现在的官?”致庸想了想道:“胡大帅眼下署理湖广军政,见了胡大帅的关防,于法于礼,这位知府大人都不应该置之不理吧!”他向茂才看去,茂才深深地注视着他,叹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明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众人都不说话了。

  是夜,不独致庸等人在千思万想,王知府与徐佐领也正在犯难。那关防其实用不着多看,就知道是真的了,但正如高瑞说的那样,两个人想来想去仍旧舍不下那一百多船茶砖。徐佐领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劝道:“大人,那可是几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您就是做几辈子知府,也挣不到这些银子!”王知府转眼看见那份关防,忍不住心头打鼓:“别人的关防可以不当真,可,可这胡大帅的关防如何敢不当真?你知道他新近刚得了一个什么雅号?”徐佐领一愣,摇摇头,王知府用手在脖子上一抹:“胡剃头,懂吗?就是这意思!”

  那徐佐领一哆嗦,转眼神色又狰狞起来:“那又如何?胡大帅日理万机,不见得会记得这一伙商人。我们快刀斩乱麻,利落地把这帮人结果了。即使日后追究起来,我们也可以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说根本就没见过这批人!”王知府沉吟半晌,又看了一遍关防,将其掷于桌上,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这个人,向来不怕报应。这关防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认这个账,看他怎么办!”徐佐领大喜:“今天就把这伙人杀了?”

  王知府摇头:“偷偷地杀肯定不行,知道这事的人毕竟不少。我们接着审,逼他们承认通匪,若不承认,板子可以下得重点嘛!”徐佐领当即醒悟,狞笑道:“明白了,还是大人高明啊!”

  第二天清早,王知府甫一升堂,就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乔致庸,不但通匪,而且伪造关防,来人,大刑伺候!”他话音刚落,立刻拥上一帮衙役,对致庸他们动刑。

  几棍之下致庸大声惨叫起来:“冤枉,冤枉啊!你这大胆狗官,看了胡大帅的关防,为何还不放了我们?”那徐佐领向执棍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道:“乔致庸抗拒不招,还说胡话,给我往死里打!”立时只见大棍齐下,血肉横飞,茂才在一旁挨着棍子,一看打致庸的架势,不觉大为心惊,赶紧向致庸使眼色,一边喊道:“我们招,我们招了。”王知府道:“乔致庸,你承认通匪?”致庸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下,赶紧点头。一衙役拿着供状,让致庸在上面画押。

  当夜监室内,他们个个都被上了最大号的脚镣手铐,面朝下躺着,以减轻臀部的疼痛。寂静中高瑞突然道:“这狗贪官哪里相信我们真是通匪,他就是想把咱们屈打成招,押赴刑场,‘咔嚓’一声抹了脖子,人不知鬼不觉把东家的茶叶变成他的!”半晌,长栓道:“这回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出现一个刘黑七救我们一命。”众人一时无语,致庸突然激烈道:“不管是在老鸦山上,还是在武昌城内,我一直对刘黑七说,他的路错了,可这会儿想来,也许是我自己错了!”茂才沉沉地看他一眼。致庸继续恨恨道:“像这种是官皆贪、冤狱遍地的世道,是该有人反一反、闹一闹了,不然非但没有普天下小民百姓的活路,就连我这样的实干商人,也会没有活路!”长栓看看致庸,出声劝道:“东家,小声点儿。”

  致庸冷笑道:“人到这种时候,还那么小心干什么?有句话我一直不想说,现在我们死到临头,说说也无妨了!其实我在武昌城中看到的那些长毛,不过是些被世道逼得无法活命的小民罢了,这些人但凡有一口饭吃,也不会造反!可现在他们反了!”茂才叹了一口气道:“东家,你到底想说什么?”致庸道:“我想说,这不能怪他们,要怪那些治天下的人!他们身居庙堂,锦衣玉食,却放任天下的贪官如此荼毒百姓!这次长毛造反,虽然闹得商路断绝,天下骚动,可他们这一闹,至少给朝廷敲了个警钟!”

  茂才道:“真可惜,你这些话像胡大帅这样的朝廷栋梁是听不到了!”致庸恨声道:“即使胡大帅听不到,可是上天能够听到。古人说得好,天道无私,天无私覆,地无私载,这样的贪官,是该铲除干净!”茂才道:“东家,人还是活命要紧,当务之急是我们要自救。这个狗知府想杀人灭口,白天我提醒你承认通匪,只是不想让他们当场打死你!要紧的是眼下必须有个人马上从牢里逃出去,给胡大帅送个信,能救我们的人只有他了!”

  致庸想了想,扭头去看铁信石。很快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铁信石的身上。铁信石点头道:“既然大家信得过我,我现在就试试。”致庸挣扎着爬过来,沉沉道:“铁信石,就靠你了,我们这些人的命并不值什么,可要是我们不能活着出去,就再不会有人相信这条茶路能够疏通了!”铁信石凝视着他,接着点点头,开始运气。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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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让众人失望的是,铁信石前段时间在武昌受伤,失血过多,大伤了元气,虽然他使了很久的劲,却丝毫未能奏效。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绝望了。突然,高瑞从身上摸索出一根簪子样的细长东西,凑上来在铁信石的镣铐上捣鼓起来,众人立时都屏了息。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只听轻轻两声“咔嗒”,两个镣铐竟然都开了。众人大喜,长栓忍不住道:“好小子,你还有这一手?”高瑞很快将那簪子一样的东西掖进衣服里,嘻嘻笑道:“不比你们,咱在外面流浪过好一阵,什么都要会一点,还好这宝贝一直没舍得丢掉……”长栓刚要说话,却听致庸叹道:“就是铁信石能逃出去,胡大帅远在湖南,三五天内也到不了襄阳府,这个狗知府大概不会等这么多天才杀我们的!”

  茂才灵机一动道:“可是左宗棠左公就在临江县,东家,铁信石可以去求他!”众人闻言大为兴奋。高瑞又插嘴道:“有件事东家和孙先生是不是忘了,我们离开临江县时,左大人说他还要留两天,等胡叔纯大人到临江募兵,说不定这会子胡叔纯大人也到了临江!”众人点头,只觉希望大增。铁信石拱手道:“东家,孙先生,诸位,从襄阳府到临江县,铁信石保证一天内打个来回!你们只要能拖过明天,我就一定不辱使命!”

  虽然戴着镣铐,但众人一起拱手。致庸遘:“铁信石,我们这些人的性命,茶路的存亡,全在你手上了!”铁信石点了一下头,不再多说,悄悄立起,只一个缩身,便出了监房木栏,警觉地左右看了一下,接着一个腾跃,人即不见。长栓大惊:“二爷,没想到铁信石竟有这一身功夫!”致庸神情凝重道:“这叫真人不露相。谁像你,练了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以为自个儿武功盖世了!”这时突听到狱卒远远一声断喝:“不想要命了。谁在说话?”众人赶紧停住言语,各自佯装睡熟。

  出乎致庸等人的意料,第二日轻轻巧巧地便拖了过去,甚至没有人提审他们。原来王知府那日因着和狐朋狗友喝花酒,胡天胡地,到第三日日上三竿才又端坐在知府大堂内,他再次端详着供状,不禁喜上眉梢:“只要招认就好,这通匪可是死罪啊,天助我也!不过,听说前一日夜里跑了一个?”徐佐领道:“是跑了一个,不过不是主犯,是从犯,听说只是个车夫。大人,跑一个就跑一个吧。只要有了供状,他就是搬来天王老子,我们也不用怕了!”

  王知府连连点头,捻须轻松道:“是啊,既然他们都招了,一切就算名正言顺。既然名正言顺,就改私了为公了,按章程办,把他们判死罪,报上去让刑部核准,等候秋后论斩。这批茶砖,你可以找买主了!”徐佐领闻言哈哈奸笑不已,刚要说话,突见一个衙役跑进来,一跤跌在地下,慌张道:“大人,坏了,胡大帅帐下来了兵马,把府门都封了!”王知府和徐佐领大惊,一脸奸笑全凝结在了脸上,代之以恐怖的抽搐。

  胡叔纯已带着铁信石大步走上堂来。王知府及徐佐领一哆嗦,赶紧下堂跪下请安。胡叔纯坐到堂上,一拍惊堂木:“给我拿下!”众亲兵当即上前,将王知府的顶戴花翎摘下,王知府吓坏了,杀猪般狂叫:“大人,卑职冤枉啊……”

  胡叔纯怒喝:“你还冤枉?你把山西商人乔致庸的一百二十只茶船都吞下了,还屈打成招,要问他的死罪,你冤枉什么?”王知府磕头如捣蒜般:“大人大人,此话不真。乔致庸通匪,我这里有他们的供词!师爷,快呈给大人看!”一旁的师爷急忙将供状哆嗦着拿给胡叔纯。胡叔纯瞄了一眼那些供状,随手一扔,哈哈大笑道:“王鹏举,你可真蠢,乔东家给你的供状画押,不过是缓兵之计!”

  王知府张口结舌呆在那里,如筛糠一般抖起来,连连磕头,大喊饶命。胡叔纯不再多言,下令道:“来人,奉翰林学士两江总督总领六省军政一切事务胡大帅令,将国难期间,对商民巧取豪夺以饱私囊的襄阳知府王鹏举拉出去,就地正法!”

  “虎威——”众亲兵发出一阵低沉的威喝声,王知府瘫倒在地,突然看见徐佐领还没事地跪在那里,当下急怒道:“我说放了他们吧,你不让,这一回,真被胡剃头剃了我的头!”胡叔纯又将惊堂木一拍,喝令将徐佐领一起拉出去砍了!众亲兵上前,立刻将连哭带叫的两位昏官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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