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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元忠叹口气,叉着腰,不出声。

  “在杨子工作可顺利?”

  “之珩十分支持,人力物力都绝不吝啬,行动又毋需任何人批核,事半功倍。”

  “那多好。”

  “同事间又彼此尊重,我很喜欢那工作环境。”

  “那么,好好做下去。”

  “之珊,你去加国小住?”

  “我去养伤。”

  他走近蹲下,之珊想伸手扫他头发,又缩回手。

  “那日我没能保护你,足以使我内疚一生。”

  “别放在心上。”

  “你仍有噩梦?”

  “你也会做梦,醒来还不是忘得一干二净。”

  “祝福你,之珊。”

  “你也是。”

  就这样,他俩正式分手。

  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吗?连之珊也怀疑起来。

  之珊唏嘘。

  元忠静静离去。

  之珩自房间出来,称赞道:“他是个好帮手,聪明、敏捷,却又沉实,真正难得,我开始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他。”

  她们母亲说的却是别的事:“之珊,什么都不必带,那边什么都有,貂皮、丝棉、羽绒……价廉物美。”

  之珊沉默。

  之珩问:“你不认识照片中人?”

  之珊摇摇头。

  之珩说:“多少人叫刘雅雯,多少人的电话不登记,又可能她已换用别的名字,也许,早已羽化登仙。”

  之珊去探访父亲。

  屋里的鱼缸大了,鱼的种类更多,植物十分繁茂,杨汝得摊开一张摺台,上边放着几百枚贝壳。

  “啊,”之珊问,“你开始收集贝壳?”

  “从前也有兴趣,现在多了时间,比较用心。”

  之珊一路看过去:“这是扇贝,这叫天使翼,我最喜欢的种类,这是骨螺,这叫宝贝,那是翁戍……”

  “咦,你知得不少。”

  “皮毛。”

  “之珊,你聪明而不好学。”

  “像爸爸。”

  杨汝得大笑起来,脸上有许多许多皱纹。

  “之珊,你心绪如何?”

  “需要一段时间治疗。”

  “健康呢?”

  “老觉得是一个残疾人,手脚不比从前听使唤。”

  “将来医学昌明,我可换肢体。”

  父女笑半晌。

  之珊问:“你仍学德文吗?”

  “最近学葡文。”

  “葡国女子最漂亮。”

  “你我英雄之见略相似。”

  “爸,为什么不专一?”

  “你像我,你应当知道。”

  之珊抗议:“我没有不忠,我甚至还没有结婚,我有权选择。”

  “是该选定一个的时候了。”

  “是吗,爸,你也关心这个?”

  父女谈笑甚欢,这真是稀罕的事。

  “爸,之珩的生父是什么人?”

  “我从来不问。”杨汝得有他的优点。

  “你可喜欢之珩?”

  “你可记得我待之珩与你一样?”

  这的确是真话,在之珊记忆中,父亲对两个女儿都热情。

  “但是有一年她忽然知道自己身世,从此与我疏远。”

  “谁,谁残忍地把这事告诉她?”

  “我猜是你母亲。”

  之珊叹口气:“记得吗,从前我们说到第三句话,不是有电话找,就是秘书来催,你们每天晚上有应酬,周末累得起不了床,最后我与之珩都去了寄宿,更加见不到父母。”

  “子女大了总会离开父母。”

  “你有无遗憾少个儿子?”

  杨汝得笑:“之珊,遗憾是一种高层次的情感,你母亲或许会遗憾嫁我这样的浑人,我有什么遗憾?30年来又吃又拿,到了今日,仍然衣食不忧,夫复何求。”

  这不是可以假装出来的,他真看得开。

  “你的确不知晶晶下落?”

  “你问过几次了?”

  之珊笑:“7次,70个7次。”

  “不,我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你怎么样看她?”

  “年轻,有点姿色,虚荣、崇尚物质、贪婪、爱不劳而获,同时下一般年轻女子没有分别。”

  “可有挂念她?”

  “没有,”杨汝得很坦白,“我已付出代价。”

  “可有想到往事?”

  “有,常常想到假使不进杨子,今日命运一定大不相同。”

  “后悔?”

  杨汝得摇头:“人很难回头,穿过意大利皮鞋,柔软服贴舒适,很难再降级穿别的。开惯德国房车,静寂安全性能高超,再也不愿坐日本车,我没有抱怨。”

  “有无想过与妈妈复合?”

  杨汝得笑:“这是什么杂志的访问?”

  “杨子周刊记者。”

  “没有可能,亦无必要,大家话不投机,感情生疏,她时时抱怨我,却不责怪别人……我今日乐得清静。”

  这时门口有人叫:“杨,杨,出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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