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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你就差没打呵欠。”

  若人笑,“你们文人就爱这样,为了平平无奇的作品,自以为金科玉律,巴不得读者焚香沐浴跪着拜读。”

  亭亭抬起头,“我可没那么想过,如果我以写作为业,主旨是为读者解闷。”

  “娱乐?”

  “是。”

  “人家会说你胸无大志。”

  “娱乐是很正经严肃的事,人人需要娱乐。”

  “老学究不这么想。”

  “我不认识老学究。”亭亭笑,“管他们呢。”

  若人点点头。

  一日写千多字算是很好的成绩,两个少女放下正经事去逛公司。

  走到玩具部,听到一个女孩子叫人:“家明,家明。”

  亭亭立刻转过头去,被叫的是个小男孩,才三四岁,可爱得不得了,圆圆的头,圆圆的腿,正奔开去。

  亭亭问:“嘉明,佳明,抑或是家明?”

  到底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若人立刻知道她想什么,答道,“家明最好,最低调,最平凡,因此也显得最特别。”

  “那么就叫家明好了。”

  若人诧异:“你真是走步路都记得。”

  “嗳,不知恁地,廿四小时想情节。”

  若人笑。

  亭亭太过紧张,不过,态度应当认真。

  表面看,这不过是一篇暑假习作,但若人有第六感,亭亭可能会从事写作。

  以后还会有第三篇第四篇要跟着来。

  邬先生在日后也许可以骄傲地同人说,他造就了一位作家。

  若人不敢小觑亭亭,她实在十分投入。

  一个人做不做得成一件事,是看得出来的,一个人有没有决心毅力诚意去做一件事,也是看得出来的。

  若人觉得亭亭这次会有成功希望。

  亭亭天天写,字数多寡不定,可是每日都有工作量,她也不大改动,“要改,不如从头写一篇”,许多字不会写,到处打听请教。

  写得比史诺比还痛苦。

  花生漫画中的小猎犬学写小说,坐在打字机前,才写了十个字,就说:“现在我知道李奥的心情如何了,李奥托尔斯泰当然。”

  立刻开始自我膨胀。

  他的小说开头是这样的:“那是一个黑沉沉风萧萧的晚上,一道闪电,一女孩尖叫,一扇门拍拢……”

  听上去蛮紧张的。

  结果被编辑退稿,他受刺激僵住,好几天睁大眼睛不能动。

  若人把漫画翻出递给亭亭欣赏,亭亭笑得呛咳,情同身受,直笑出眼泪来。

  退稿。

  退稿之前要投稿,投到什么地方去?

  勤力地写了半个月,总算大功告成,立即趁新鲜热辣,跑小书店去影印数份,真本留着珍藏,把副本读了又读,十分满意。

  第一个读者是若人。

  她笑说:“味道十足。”

  亭亭紧张的问:“什么味道?”

  “流行味,你彷佛读谁的作品着了魔,字里行间都充满那种调调,幸亏笔触比他清新一点。”

  亭亭扬起一条眉,“我并无抄袭。”

  “是暗里中了毒。”若人笑。

  “真要注意一下。”亭亭懊恼。

  “新手少不免向前辈借镜,将来会树立个人风格的。”

  “你看好我?”

  “不过要不停写。”

  “奇怪,你彷佛知道得很多。”

  “唏,报上老有专栏教人写作,你没看到吗?”

  “这篇小说行不行?”

  “你拿去给邬老师看,我怎么知道。”

  “假如他说闷,又如何?”

  “你可以说他妒忌你的才华。”

  “王若人!”

  亭亭考虑很久,不敢把作品拿去给邬先生看。

  也许,将来,写得再纯熟一点的时候……

  写得这样辛苦,这样用心,倘若邬先生不喜欢的话,一切就完了。

  亭亭轻轻抚摸着那叠稿子,不舍得交出去。

  她到邬先生家去。

  在电话中她说有问题要同他商量。

  坐在他幽静的书房内,手中捧着香茗,却又说不出话来。

  邬先生是亭亭的讲师,不过三十出头,还穿着褪色的牛仔裤。

  当下他问亭亭:“开始动笔没有?”

  亭亭不敢说实话,怕他问她要原稿看。

  “一直躲懒?”邬先生问。

  亭亭说:“写完又怎么样,可以发表吗?”

  “先写完再说吧。”邬先生笑。

  亭亭不语。

  “你不打算让我看看吗?”

  “写完我会给你过目。”

  邬先生打趣她,“你彷佛有什么事瞒着我似的。”

  “没有。”亭亭说:“对了,写作为生,是否一门好职业?”

  “每一门职业都有起落,有些人成就高,有些人一生平平,不能一概而论。有时也要对本身的才华略表怀疑,譬如说像我,还是教教书算了。”邬先生说得甚为幽默。

  亭亭笑。

  “怎么,你想从事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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