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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习作

  若人问:“你什么,你答应交什么习作给邬讲师?”她惊奇得张大嘴,生怕听错。

  亭亭微微一笑,再说一次,“一篇小说。”

  若人呆了半晌,说道:“你烦了,大好的假期,什么不好做,用来写小说?中学作文,才千儿八百字,都已经觉得头痛,听人家说,一篇小说,动辄几万字,或是十几万字,怎么写,抄都抄死人。”

  “先写个短篇,或三千字,或五千字。”

  若人忽然想明白,“我知道,你想讨好他。”

  亭亭反问:“他是谁?”

  “邬某人。”

  亭亭没好气,“人家说,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亏你是个女孩,又是大学生,思想已经这么猥琐,给你少念几年书,又是个男人,还不知要龌龊到什么地步。”

  若人有些难为情,一直装鬼脸。

  “写好了交上去,可以算分数。”

  若人摇头,“我不干。”

  “你何用干?之所以你读化工。”

  若人吐吐舌头,“简单得多了,都是方程式,丁是丁,卯是卯,黑是黑,白是白,不用歪歪曲曲的肚肠,才高八斗的文思,也可以毕业。”

  亭亭把手乱摆,“叫我念你那科,保证吃零蛋。”

  “我们各得其所。”

  两个女孩子笑起来。

  亭亭把适才买回来的蛋糕切开来,又做了菜。

  若人说她根本无法抗拒一切巧克力制成品,并且担心这个弱点会引致她将来成为一个肥女人,于是一边吃一边为命运悲哀。

  亭亭已经感觉到压力。

  该怎么开始这个习作?

  当然,第一件事,是去买一叠原稿纸与几枝适用的笔。

  第二:坐下来写。

  头两件事比较容易办到,两个人在书店,花了二十分钟,便大功告成。

  第二件事就比较困难了。

  若人问:“总得先做一个大纲吧。”

  亭亭点点头。

  “人物呢?”

  亭亭又点点头。

  “邬先生有没有给你一点指示?”

  “没有。”

  “哎,那怎么开始写。”

  “他说,把心中想说的话,写下来就是。”

  “那岂不是成了日记。”

  亭亭笑,“我也觉得他说得很含糊,所以买了许多写作指南来看过,谁知更胡涂。”

  “我太庆幸我选的是化工。”若人吐吐舌头。

  “先做个大纲吧,若人,请你提供宝贵的意见。”

  “我?”若人受宠若惊。

  “是,你喜欢怎么样的故事?”

  “平时多数看爱情小说。”

  “还有呢?”

  “小品也不错,”若人以读者身份说:“但喜欢选一些别致些的题材读,人云亦云那些,看三行就看不下去。”

  亭亭:“多挑剔。”

  “你又不打算公布你的作品,左右不过是邬先生一个读者罢了,烦什么。”若人笑。

  能不能把今年暑假所发生的一段小故事写出来?好像太卑微了,不过是身边的琐事。

  但是邬先生的确说过,想写什么,就坐下把它写出来,除出战争与和平之外,读者也愿意看其他的文字,不然的话,一直为求伟大的题材而拖延动笔的日子,到老来眼高手低,最多成为一个酸溜溜的评论家,论尽人家的作品,但本身没有作品。

  这是文人最尴尬的结局,会弹,不会唱。

  亭亭摊开了纸。

  若人穿上外套。

  “你那儿去?”

  “创作是很私人的事,我还是任你一个人冥想。”

  “那多寂寞。”亭亭惊道。

  “是的,”若人表情有点恻然,“你没想到过呀?写作是最孤寂的工作。”

  亭亭撒赖,“那么我同你集体创作。”

  “集体怎么创作?”若人笑,“连化学工程学生都知道这是行不通的:所有的时间用来辩论,作品非驴非马。”

  亭亭发呆。

  “好好的写吧。”

  “你上什么地方玩?”

  “看电影,散场再来找你。”

  亭亭兴致索然,“算了,明天见吧。”

  “明天读你小说的第一章。”

  “我又不是印刷机,一天怎么写一章。”

  若人耸耸肩,开门离去。

  小说还未写成功,亭亭已经这样有小说家的脾气了。

  离开亭亭家,若人玩到深夜。在泳池游毕水,即时回家换衣服,赶出去同朋友大吃一顿法国菜,再看电影,意犹未足,再泡咖啡馆。

  到了家,把午间摊开在床上的裙子拨开,倒头大睡。

  若人有她的哲学,三年内就要毕业,还余多少个暑假?不玩白不玩,踏出校门是起码十年八年的奋斗期,届时酸甜苦辣够你尝的。

  刚进入梦乡,床头电话响起来。

  过很久很久,若人才挣扎着取过话筒。

  那一头是亭亭全然没有睡意,兴奋的说:“大纲与人物表已经出来了。”

  若人唔唔呀呀,还未醒来。

  “喂喂,你已经睡了?”

  “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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