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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凡是这样的女孩子,天生注定要赢得全世界。

  但是她不会赢得我。

  她是一瓶艺术插花,蔡小姐是原野。

  老天,那分别实在是很大很大的。

  美美很漂亮,但是蔡小姐——唉,蔡小姐。

  她瘦了一点,我看得出。我每分钟注意着她。

  她的衣服开始渐渐穿得薄了,展示她苗条的身材。

  有些男孩子喜欢大胸的女人,我们班上就有几个。

  这一类的男人都有点神经病,我与他们不同。

  我喜欢刚刚好的身材。当然象块烫衣服的板也不好。

  反正特别大的胸部引不起我的兴趣。

  当他们拿着那些裸体照片看的时候,我总是走远一点。

  他们笑我。

  我狠狠的说:“谁要是再笑,我就把校长找来搜书包。”

  “老天,”他们说:“你怎么了?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我也觉得过份,但是我最近很不能忍受刺激。

  我不反对裸女照片,事实上十六岁的男人也不算太小。

  以前中国人常常在十六七岁结婚,避免不少麻烦。

  我们看看这种图片,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我不想看。

  我也不觉得到舞厅去有什么好,对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人,多么尴尬,不管她美不美丽,我该说写什么才好,恐怖。于是其它的男生开始取笑我。

  “他喜欢玛丽。”他们说。

  “我的确喜欢玛丽。”我说。

  看见我没有多大的抗议,他们反而沉默下来。

  我又不是那种意淫的老头子,见到女人手指都会想到那方面去,我是一个正常的小伙子。十六岁。

  所以我觉得我不必看裸体图画,上舞厅去。

  或者是去听欧,看着歌星的脸蛋在台下发呆。

  我不做这些事情。蔡小姐给我的负担已经够大了。

  他们不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他们不会明白,他们实在不会明白。他们心里没有这种享受。

  一星期一次,我还是在操场上玩篮球。

  但是蔡小姐的车子一共才坏过那么一次。

  一星期只有七天,时间象飞一样。

  然后校长把考试场所与号码给了我们。

  当我接过那个考试场所与号码的时候,我心里作闷,几乎想呕。

  我马上想到一排排的台椅,一张张的试卷,一个面孔象锅底的监考,踱来踱去。

  监考的老师常常使我神经紧张得要死。

  他们一走近我身边,我一定掉钢笔掉橡皮。

  要不就是明明记得的试题,都忘得一干二净。

  班主任笑说:“我不是叫你们紧张。但是每天考试之前,要在家里检查一切,用具是否准备妥当了?”

  这是一种上屠场的感觉,屠夫对小猪们说:“不要吃太多,先洗一个澡,放松神经……”

  完全一样。

  蔡小姐微笑,她搓了搓双手,说:“学了那么多年的功课,就要派上用场了,题目要看仔细,象平时测验一样,你们的功课都不错,我有信心。”

  她有信心。

  她是头一次那样讲的教师,她有信心。

  而且她的的确确,一点也不紧张,与平时一样。

  我们可以问问题,可以温习,五年中学的课程,已经告一段落了。我记得我升到中学的那一年,十一岁。我自觉是大人了,神气呀。然后就巴望可以升二年级,二年级又巴望升三年级,现在毕业了。

  我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玛丽不与我说话已经有几个星期。

  大家都说美美是导火线,但是我从来没有约美美。

  我只是偶然跟她说说话,这一阵子,谁都没有空。

  我渐渐瘦了下去。我那副尊容,再瘦就跟鬼没有两样了。

  妈很担心。

  “是因为考试吗?”她问。

  我点点头。

  “不要担心,你的功课,是全班之冠。”她说。

  “但是全班只有几十人,参加考试的,有几十万学生。”

  “唉呀,你这样忧虑下去,吃仙丹都补不回来。”

  我鬼鬼祟祟的笑,“但是有几十万学生陪我忧虑。”

  “该死的考试!”母亲说。

  我笑了,母亲们总是这样,痛恨很多事情,很多东西。

  尤其是对她儿子有损害的。

  所以母亲们都讨厌战争。

  不用说,去打仗的一定是她们的儿子。

  母亲们总是那样子,为了很多事情,变得自私起来。

  但是我原谅我的妈,她实在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女人。

  要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实在很不容易。

  考试终于来了,我变得很沉默。

  每天我带了各样文具,整整齐齐的坐在小桌子前答问题。

  桌子左上角贴着我的号码。每次我在卷子上也贴上号码,我觉得真是滑稽,好端端的人变成号码了。

  问题并不太难,只是都太长,答得手都累了。

  及格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的要求比较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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