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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你就在我们身边。”

  “是吗,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爸,爸。”不为紧紧抱住父亲,泪如泉涌。

  老人喉咙忽然噗地一声,不再言语。

  女佣默默站一角,门铃响了,她奔去开门。

  医生与救护人员一起抢进来。

  不为怜惜地看着老父的脸,他仍有笑意,不过双眼渐渐褪却光彩,终于呆滞不动。

  医生命不为让开,不为死命抓住父亲的手。

  她的生命源头已离她而去,她的胸膛像被一种凶器打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掉了出来,用双手接都接不住,血淋淋落了一地。

  她大抵是活不下去了。

  心中凄苦莫名,但是又庆幸子然一人,了无牵挂,大可以跟着父亲一起走。

  不为伏在父亲身上 “爸爸,爸爸。”她号啕大哭,“爸爸!”

  像是回到极细小时候,受了委屈,被大哥大姐欺侮了,有怨无路诉。刚巧爸爸下班回来,伏在他身上痛哭。

  不为拉住父亲不放,女佣与于忠艺出力也扯不开她。

  不为一直叫喊“别带走我爸爸,别带走我爸爸。”

  这一走就回不来了。

  闻者心酸。

  结果由医生替不为注射,她颓然松手,众人才能把老先生抬上担架。

  不为迷迷糊糊倒地。

  “姓伍。”

  “你想清楚了?”

  “我生我养我教,自然跟我姓氏,你反对吗?”

  不为想一想,“我不反对。”

  不虞开口:“不允你别理不劳的事。”

  不为冷笑:“我不怕人说我多管闲事,她是我亲姐妹,为她被人叫三姑六婆,我心甘情愿,人人撇清做君子,她找谁商量?”

  “你的主意未必是好主意。”

  “在这种要紧关头,馊主意也好过没主意。”

  “是是是,姑奶奶。”

  他与于忠艺又出去了。

  孩子们照常上学,不管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

  不为走到那缸金鱼前,涓然泪下。

  保姨用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不为转过身子。

  保姨坐到她身边,“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你们能力高,兄弟姐妹在一起合作,水到渠成。”

  不为握看她的手。

  “我在伍家二十年了。”

  她好像有话要说,不为仔细聆听。

  “老了,想还乡去,我原籍浦东,十分想念老家,还有亲眷健在呢。”

  不为霍一声站起来:“你怎么可以走?”

  “不为,你且听我说,趁还有点力气,我打算开一片护理院,专服侍老人,好让他们舒舒服服走完最后一程,也是功德,地方已经找到,是一间旧的西式洋房,冷热水俱全,已在装修。”

  不为睁大双眼“你要离开我们?”

  “女佣可拉桑有个表妹叫阿索利,懂得护理她会来报到,加上司机,太太够人用了。”

  “你把事情告诉她没有?”

  “说过了,她没反对。她替我高兴,她已把退休金发放给我。”

  “保姨你真的要走?”

  保姨一味陪笑:“小于同我一起回上海。”

  “他也去?”

  “也是为他前途。在本市,高不成低不就,总不见得一辈子做拥工,办护理院究竟是一盘生意。”

  不为忽然生气了“这样无情无义,说走就走,撇下我们孤儿寡妇走,尽管走好了。”

  保姨看着她,“我同太太说过,最难接受这件事的会是不为。”

  身后一把声音说:“被你说中了。”

  那正是伍太太。

  “保姨在伍家服务二十多年是难得的缘份,她又不是我们家生奴隶,当然有退休日子,你高高兴兴欢送她才是,怎么会吵起来,这是西洋礼节吗?”

  不为气得落泪。

  保姨说:“年轻人统统喜聚不喜散。”

  伍大太答:“她自己第一个先走,她撇下我们就什么事也无,你有空可以到浦东探保姨及阿忠。”

  不为说:“妈妈,我怕你少了他俩不惯。”

  “是差一点,可是,也不能把他们锁在屋里呀。”

  不虞出现,“什么事?妈妈有话说,为什么不叫我?”

  “保姨同阿总要返浦东开老人护理院。”

  不虞一听,“哎呀”他叫起来:“好主意,做华侨生意,取价高,成本低,一流服务必有可为之处,保姨,没想到你有上佳生意头脑,佩服佩服。”

  不为气结。

  不虞说下去:“太多美容院健身院了,竞争大,生意未必好做,老人服务会是一枝独秀。”

  保姨笑得合不拢嘴。

  “保姨可出售股份?”

  不为一个人离开家门。

  她走到门口有车子驶过来。

  不为抢白:“你还在这里?你升格做老板了还不朝高枝头飞去?”

  于忠艺不出声。

  不为渐渐平静下来“是,我爸已经不在,你的工作已经结束。”

  于忠艺仍然不响。

  “留不住你了。”

  他这才开口:“伍家上下对我客气,我学习良多,十分感激。”

  “多谢你陪家父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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