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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敏悻悻然,“你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就帮着人家。”

  “我正在努力附和你呀。”

  “你说的全是反话!”

  冤枉,不可理喻。

  第二天,在电梯里碰见了她,电梯门一打开,她已经站在里边。

  她穿黑,薄,更显得身段曼妙,姿容出众。

  怀明向她颔首,她微微笑。

  怀明手心中渐渐沁汗。

  原来住在同一幢大厦里,这么巧。

  电梯在楼下停止,她先走出去,但忽然转过头来轻轻间怀明:“年轻是不是真的好?”

  太突兀了,怀明要过一分钟才能答:“是,非常好。”

  她点点头,像是证实了一件重要的事,往停车场走去。

  怀明注意到高挑的她穿一双棕色平跟鞋,拿一只棕色皮袋,这样简单的配件就显标致,令少女们身上的蝴蝶结皱边全部失色。

  小家敏并不做作,但是老穿牛仔裤白衬衫,配短头发,未免失之刚健。

  比较是不公平的,比较也是残忍的,再过十多年说不定小家敏也会把风度品味练出来。

  黄毛丫头,有的是时间精力,以及无限潜质,谁敢预测家敏将来不会成为这闹市的一颗星?

  年轻当然好。

  她也不见得就老了。

  可是到底不同少年人无忧无虑。

  十多岁是人类的黄金时代,主要是不懂得害怕,永不言倦,没有生活责任。

  怀明可以一整个下午伏在书桌上做白日梦。

  下次见到她,可真得好好的交谈几句。以什么作开场白?怀明对看镜子练习:好吗?住几楼?贵姓?我叫李怀明,下星期就过十八岁生日,我有一个愿望……

  大哥回来,推他一下,“搞什么鬼?精神集中点!”

  怀明连忙立正,敬礼。

  怀德笑,“快十八岁,算是大人了,送你一件礼物过生日如何?不过跑车免问,天上的星免问,金手表也许,到欧洲的旅费也许。”

  怀明笑,“我一时想不出要什么。”

  怀德注视弟弟,“谁没有心愿?我不相信,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怀明腼腆。

  “也许不是大哥能力所逮,对不对?”

  “大哥,我知道我要什么了,送我一只风帆吧。”

  “胡说,”怀德笑,“你要的才不是风帆,别乱花我的钱。”

  这时候家敏的电话来了。

  他们约在街角等,两个人都怕难为情,故此不好意思时时上对方的家。

  家敏见到男友,递上一只小小盒子。

  “太破费了。”

  “你还没看是什么呢。”家敏笑。

  礼物拆开来,是一条金项链,一块小小坠牌,上面用英文字刻着毋忘我。

  怀明十分感动,立刻系在脖子上。家敏握住他的手。

  “下回你生日,我可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好。”

  家敏但笑不语。

  暑假快要过去,黄昏时虽然仍有蝉呜,已不像六七月那般蒸着热。

  泳池旁渐渐冷落。

  只得怀明与她两人仍来报到。

  是她先与怀明说话。

  秀丽的笑脸最易传递讯息,“明天是你生日吧。”

  怀明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听你朋友说的。”

  怀明颔首,他们这堆人讲话声线从来响亮。

  那女郎又说:“我知道你有一个心愿。”

  怀明的心咚一跳。

  女郎微微笑,“你不妨讲出来。”

  怀明一张脸刷地涨红,直烧到脖子上去。

  那女郎轻轻说“你希望约会我,是吗?”

  怀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瞪着双眼,莫非她懂得传心术?完全没有想到,少年人不擅长掩饰感情,心事几乎写在脸上,只要稍微留神关注,不难测到他们胸中想的是什么。

  女郎安抚他,“不要紧,不要紧,有话慢慢说。”

  怀明定了定神,“请勿取笑我。”

  “怎么会。”她笑笑。

  怀明立刻感觉到她那一片水似的温柔,她懂得给他留许多许多余地,令他舒适无比。

  呵少女们需要学习的尚有良多。

  怀明鼓起勇气,“我可否带你出去吃晚饭,然后,如果你觉得还不太闷,再去跳舞?”

  女郎想一想,“我喜欢吃法国菜,还有,已经不会跳节奏比较快的舞步。”

  这等于是答应了!

  怀明一颗心跳得令他不安,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按住胸膛。

  她轻轻说:“六点半我在电梯大堂等你,由我来开车,你不反对吧?”

  怎么反对?再赴汤蹈火的事儿也没有异议。

  怀明根本不晓得他如何回到家中,有点像踩在云雾里游回去的。

  一到了家,推开房门,咚的一声仆倒床上,脸朝下,一动不动,过良久,拍打自己的脸,才知道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就得起来准备部署了。

  怀明跳起来拨电话订台子。

  去年他已经请教过大哥,什么地方最适单对单喝香槟吃晚餐,地点是有了,但始终没有邀请小家敏。

  没想到今天决定与另外一位女性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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