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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瓶这时也十分佩服师傅,听到徒儿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的声音仍然不愠不火。

  金瓶说:“我一向敬佩师傅。”

  师傅给她接上去:“只是时代已变。”

  忽然之间,师傅徒弟一齐笑出来。

  “你几岁开始跟师傅找生活?”

  “五岁,我在浦东出生。”

  “你为何流落街头?”

  金瓶的声音无悲也无喜,她据实答:“生父把我寄养在一名亲戚家中,他随即失踪,一年多不付生活费,亲戚一日带我逛街,转头失去影踪,叫我流落街头。”

  “没想到你还记得。”

  金瓶说:“我记得很清楚,肚子饿身体脏,头上有巴掌大的癣疮,一直流脓,乳齿因营养不良逐颗落下。”

  玉露还是第一次听到平日既美又骄的师姐的故事,不禁惊骇,她扶看一张椅子,慢慢坐下。

  金瓶仍然笔直地站在师傅面前。

  “后来呢?”

  金瓶知道师傅用意。

  “后来师傅把我自乞丐头子手中领了去,把我洗干净,让我上学,教我手艺。”

  “对,十五年之后,你反客为主,叫我抽百分之三十佣金。”

  “师傅,我已经为你工作了十五年。”

  “金瓶,我不想多讲,新式合作方式不适合我,你要不照老规矩,要不离开这里去自立门户。”

  她一口拒绝。

  金瓶低下头。

  “你尽管试试看。”

  “秦聪会跟我一起走。”

  师傅放下咖啡杯“爱走的,立刻可以走,不必等到明天。”

  这种管理手法,其实十分现代,谁要走,尽管走,恕不挽留,公司至多结业,绝对不受威胁。

  “玉露,你留下来,我有事给你做。”

  金瓶一个人走出师傅的书房。

  秦聪坐在栏杆上等她。

  英俊的他穿看蓝布裤白衬衫,看到师姐灰头灰脑地出来,微微笑。

  “一看你那晦气样就知道谈判失败。”

  金瓶不出声,坐在石阶上。

  秦聪移到她身边。

  “现在,师傅知道你已经有了离心。”

  “她一直知道我的想法。”

  “你真舍得走?”

  “我总得为自己着想。”

  “你哪里有师傅的关系网络。”

  “可以慢慢来。”

  秦聪摇摇头,“死心不息。”

  “我要是走的话,你跟不跟我来?”

  秦聪笑笑,不答。

  稍后他说:“我一直记得师傅是我救命恩人。”

  金瓶知道秦聪并不姓秦,他是华人与菲律宾女子所生,孤儿院长大,金瓶在八岁那年才见到师傅把他领回家,当年秦聪已经一板高大。

  秦聪笑,“那年我们住在香港缆车径,记得那个地方吗?”

  “记得,第一次吃果仁巧克力,以为果仁是核,吐到地上。”

  “那时你已是小美人。”

  “美,美在何处?皮肤上老茧在医生悉心照料下一块块褪下露出新肉,像件怪物。”

  “可是你的十指在我们三人之中最最灵活。”

  金瓶举起那十只尖尖的手指笑了。

  “何必离开师傅,我打算送她归老。”

  “我却想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生活。”

  “金瓶,别奢望,你我本是社会渣滓,应当庆幸侥幸存活。”

  “秦聪,我不如你乐天知命。”

  秦聪吻她的手。

  她忽然轻轻说:“秦聪,说你爱我。”

  他们背后传来嗤一声笑。

  秦聪转过身去,“过来,小露。”

  “师傅叫我们去伦敦工作。”

  “几时出发?”

  “后日。”

  玉露坐到秦聪的膝盖上。

  三个孤儿,类似的命运,大家都是混血儿。

  金瓶有高加索血统,皮子雪白,大眼有蓝色的影子,秦聪黝黑,似南欧人,小露啊她来自越南的孤儿院,她有一头卷发。

  金瓶站起来,“我累了。”

  “去休息吧。”

  橙花香更加馥郁,当中夹杂着一股略为辛辣的香味,金瓶知道师傅正在吸烟,她老怨身子痛,一吸就好,今午,那姓刘的商人闻到的,也正是这种烟。

  她走进寝室和衣躺下。

  真是,生活得像千金小姐一样,夫复何求。

  许多行家,还得在人潮里,逐只荷包扒,里边许得只十元八块,弄得不好,抓住打一顿。

  枕着雪白羽绒枕头,回忆纷杳。

  金瓶怎样会认识那帮吉卜赛流浪儿?她也是他们一份子。

  几岁就出来混:“先生,买枝花,先生,买枝花给你漂亮的女朋友”, 不到一刻,事主的背囊腰包已被锋利的小刀片界烂,财物全失。

  一日,她照常在火车站找生活,忽然警察队伍扫荡扒手,不到片刻,已有二三十名扒手落网,垂头丧气,押解上猪笼车。

  其中包括与她那帮的乞丐头子在内。

  小小女孩落了单。

  站在她不远处,有几个大人在看热闹,他们衣着光鲜,分明是来消费的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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