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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可观与尚美笑倒在地,几乎流泪。

  颂恩与颂明恶作剧拍手大笑。

  林太太连忙说:“这是新娘子同你们开玩笑,来,这边才是正经。”

  女职员笑着取出两件吊带淡蓝色纱裙,可观与尚美松口气。

  本来也不是她俩喜欢的样式,可是,见过前两款,谁还敢有意见,林太太擅长心理战。

  她俩边换衣服边叹气:“开头以为十八同廿二无甚分别,今天可知道了。”

  “你早餐多吃了一点,故有胃肉。”

  尚美与可观坐在一边看亲家母替新娘子戴上头纱。

  林太太过来说:“林家女儿也不差。”

  可观作最后挣扎:“林太太我可否免役?”

  “不可以。”

  可观又吁出一口气。

  “你看你俩多漂亮。”

  摄影师到了,两对姐妹一起合照,又分别照相。

  可观说:“我要上班。”

  尚美也跟着说:“我也赶。”

  林太太递上一只信封,“可观,林先生给你这个。”

  可观与尚美走到门口。

  “今日不失为生活中较快乐一日。”

  尚美问:“那是什么,如果是支票,我也要。”

  打开信封,看到小小一帧彩照,相中有两个幼女在园子里奔向一个少妇,三人都在阳光下灿烂地笑。

  尚美啊哎一声。

  电光石火间她俩知道这三个人是谁。

  三母女的脸型相似,正如林先生形容,宽阔额角到下巴收窄变尖,正是她们一家子。

  可观泪如泉涌,用手掩住,可是泪水自指缝中不停泻出,她猛烈想起,尚美的反应又如何。

  转过头去,看到尚美握着照片边沿仔细审视,她这样说:“我一点也不记得,愚鲁的我丝毫不记得与生母去过公园,也全无扑向她怀中的记忆。”

  可观说:“我也是,我全不记得我见过她。”

  姐妹相拥哭泣。

  一辆车子缓缓驶近。

  可观抬头看到谢利歌,他问:“两位小姐去何处?”

  哭管哭,还是得回去上班,真是半点不由人。

  谢利歌轻轻说:“明白人,你面孔都肿了。”

  可观问:“请问她葬在何处?”

  谢利歌答:“骨灰一直在你阿姨处。”

  “阿姨真是浑人。”

  尚美低声说:“她有她难处。”

  可观这样说:“连你也明白起来。”

  谢利歌把她们逐一送返办公室。

  在银行可观被一位老太太缠住,她要存美元,可是怀疑美金将贬值,喋喋不休。要同经理说个清楚,各同事都推说没有时间,只有可观愿意与她打交道。

  可观说了二十分钟,几乎把经济学所有大道理都说尽,老太太始终半疑半信。

  最后可观说:“无论何种投资,都有风险。”

  老太太拍拍可观的手,“你最老实。”表示欣赏。

  “那么,我让同事帮你开户,不过,敝行美金存户最低存款为三万。”

  老太太很爽快把身边旅行袋往桌上一放,“没问题。”

  高兰过来打开一看,深呼吸。

  旅行袋里满满装着现金钞票。

  事后大家都笑,“差些把财神推出街”,“那笔款子可抵美国国债”,“那只袋不轻”,“现金从何而来,查查来历”……

  可观想了想,为什么做别的事她都不嫌其烦,但偏偏对于追求快乐,她却如此疏懒?

  也许,是觉得自己不配。

  周末,可观回到三思楼。

  女生永远活泼,笑中不是没有眼泪,不过一下子拭干,又振作起来。

  今年一定是流行超短裤,只那么一点点,遮不大住,便穿一条紧身袜打底,越危险越是流行,到处是苗条棕色长腿。

  旧人统统不在了,有些毕业,一些已经搬出。

  可观逗留一会,到角落套房敲门。

  一个华女来开门,她们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她笑问:“要借什么?”

  可观也笑,“住得还舒服吗?”

  她抱怨:“功课太吃紧,无暇跳舞。”

  “啊,舞一定要跳,偶尔也可找人代做功课。”

  “我碰到知音了,你是哪一科学生?”

  可观笑着退出。

  她到校务处问话,那里职员也换了新人,“以前的周小姐呢”,“周小姐嫁人成为王太太,怀孕告假,我可以帮你做什么?”

  可观说:“麻烦你,我想打探一个人。”

  “谁?”

  “他叫山联。”可观紧张地轻轻说出姓氏。

  那职员显然不知有这个人,她微笑,“是日裔吗,姓氏似画浮世绘的北奈-宽山。”

  她查电脑上名单。

  “嗯,是去年的职员,他是管理科教授,现已离职。”

  可观问:“可有留下地址?”

  “他去了华北大学任教。”

  “可否替我问一问。”

  “我手头有点工夫——”

  “恳请你,大学问大学方便些。”

  对方心软,着手替可观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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