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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其中还有许多血泪,不提也罢。我说:“做人嘛,只要听一句俗话,便可知无味,那句话叫做: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许老师,你想要说什么?”她总是聪明人。

  “天下男人很多,你又那么年轻。”

  “咦,你一向不是个老冬烘,如何会说出这种话来?一定有人指使你,谁?我父亲没那么有空,校长又不知道我的私事,莫非是我母亲?”

  小宛一而再,再而三的推理下去,把真相说个八九不离十。我很佩服她思想的敏捷。

  我沉默,如果她是个笨孩子,根本不会去勾搭母亲的男朋友。聪明有什么好?多思多想多愁多虑。况且世人并不喜欢聪明人,再聪明还不是跟笨人分担义务与责任。

  “她同你说些什么?许老师?”

  我想这事也瞒不了很久,便说:“她当然希望你清醒。”

  “她自己呢?”小宛讪笑。

  “话不是这样说,到底是她的男朋友。”

  小宛肆无忌惮的说:“公平竞争。”

  我不以为然。“人家看了,算什么!”

  她笑说:“我管人家怎么说!”

  我很震惊,他们年轻的一代,真的无法无天。

  她跟着说:“许老师到现在才发觉,教务主任不喜欢我,原来有充份理由?”笑。我不出声。

  过很久我说:“任性的代价是很大的,将来花时间精力收拾残局,还是你自己。”

  赵宛笑说:“许老师一派过来人语气。”

  我叹口气。“这场争夺战你会胜利?”

  “最多被他们送到外国去念书。”

  我说:“我们还是朋友?虽在这件事上意见不同,但我们仍是朋友?”我不想她孤立。

  她伸手与我一握。“许老师,我真爱你。”

  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来得勤了。

  她一直报告与那位卜先生的行踪给我听。

  ——“我们去旅行,在郊外玩得很尽兴。”

  ——“他喜欢跳舞,我们常常跳到天亮。”

  ——“他说这是他十六岁初恋后第一次恋爱。”

  这种话我也会说。

  男人永远用陈皮老土的谎言骗女人也会相信,她们到底是受骗还是装胡涂,很难分辨。

  我问:“你妈妈呢?”

  “气呀,但是没办法,现在少奇不大肯见她。”小宛得意洋洋。

  “我不相信,”我说:“你母亲是个美女。”

  “嘿,许老师,你都不晓得什么叫做后生可畏。”

  “再无礼我就准你上门来。”

  她吐吐舌头。

  这个女孩子跟她的母亲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一直占着青春的优势,直到事情有了急剧的转变。

  那日她缺课,下课我直接回家,她面色苍白地在门口等我,一见我便拉住。

  “什么事?”我开门邀她进内。

  “妈妈跟卜少奇下星期结婚。”她气急败坏。

  我觉得很刺激。郭女士也是,明明知道这个卜少奇不是什么好人,偏偏像个小孩一样,任意胡为。

  “她把房子过继到他名下,”小宛悲愤莫名。“我这一仗输得不清不楚。”

  我不出声,十年后她就知道庆幸——幸亏输了。

  “那是你妈妈,小宛。”

  “是,可是她有什么地方像一个母亲?”

  “你也不像一个女儿。”

  “许老师,用金钱买回来的爱情,她居然也接受下来。”

  “可以被金钱买得动的男人,你也不必稀罕。”

  “可是母亲要他!”

  “她胡涂。”我的确认为如此。

  “我祝他们今生今世都不幸福。”小宛诅咒道。

  “你太过火了。”

  “他们结了婚,连送我到外国也不必,索性叫我到父亲处住,但是父亲那里又有个女人,我变人球了。”她很激动。

  我安慰她:“这你倒不必担心,你父亲又不是没钱,他此刻另买一层公寓给你住,也还有资格。”

  但小宛还是哭了,哭完又哭。

  那日仍是春雾重锁,下着潇潇雨。

  天气乍暖还寒,静寂的公寓里只有少女的饮泣声。

  为这样的小事哭。

  过几年她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傻,这世界上值得哭泣的事不知有多少,这样子哭也哭死。

  到真正懂得愁滋味的时候,却整个人干掉,榨不出一点水来。哭?有什么好哭?

  “小宛,我总是你的朋友。”我只好这么说。

  她扑到我怀里来。

  “那不过是个很普通的男人,相信我,一毛钱一打。”

  她还是伤心得如丧考妣。

  我说:“太聪明了,小宛,你太聪明了,很容易害了自己,不过这件事总会过的。”

  青春也会过的。生命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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