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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阿戚说,如果我再不速战速决,人家会以为我在追求司徒慧中。

  我不想令她十二分不快。如果三分不快四分不快,那也不要紧,不过不是十二分,我总得顾全别人的心灵。

  我日日去接她下班。

  她也笑,“人家会以为你追求我。”

  我总是要求同她吃一杯茶。

  熟了,她会问我:“你会追求我吗。”神情很天真。

  我不知道,我不敢说。

  她说,“你很可爱,小郭,讨厌的是你的工作,一天到晚查根究底。”

  “你呢,你更可爱,慧中,讨厌的是你的形象。”

  这座可爱的两个人在一起,难怪如此投契。

  她笑,我也笑。

  我握住她的手,又是手套。皮手套戴得很紧很实,不容易脱下来,看上去很觉性感,性感这回事,跟女人胸前两团肉其实关系不大,但女人们为求夺目,便以露胸为性感。

  我摸着柔软的皮手套面子。人家真以为我们在谈情。

  “我很佩服你,”我说:“靠自己做得这么好。”

  “你也是呀,谁不是呢。”她说。

  我握着她的双手。

  “你同我喝茶,还是想知道我的身世?”

  “不,我同你喝茶,因为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子。不过我想知道你的身世,也是事实。”

  “我不会说。”

  “也没有甚么稀罕之处。”我不服气。

  她笑,“说得是,是没有稀罕处。”丝毫不受激将。

  她是一流人才,没有女人的通病。

  “很多女孩子都痛恨她们的母亲。”

  “但不是每个私家侦探都值得交朋友。”

  她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慧中,为甚么离开你的母亲?”

  “如果我把答案给你,以后就没有吃茶的机会了。”

  “胡说。”

  她大笑。

  那夜,仍不得要领。

  意外终于发生,司徒太等不及,在艾莲处知道慧中的地址,忽然模上写字楼去。

  正如她自己所说,慧中果然不肯见她,她在会客室等足好几个小时,结果由保安人员把她请走。

  司徒太崩溃下来,呜咽地,告诉那些职员知道,慧中是她的亲生女儿。

  听见这事我很难过,司徒太应该控制她自己,在大庭广众间出丑,牵涉到慧中,是多么不智的事。而慧中好胜而倔强,会因此更加痛恨她。

  司徒太事后很后悔,说很多话来掩饰过错。

  我同她说:“小郭侦探社想不管这件事。”

  阿戚阿毋以股东的身份叫起来,“你疯了。”

  我摊开手,“我失败,我无法令司徒慧中与她母亲和解。我们的工作到此为止。”

  “请再帮帮忙。”

  “不行,”我说:“我很惋惜这件事,但无能为力。”

  阿戚说:“你总得完全了解这件案子。”

  我看着司徒太:“慧中到底为甚么离弃你?”

  司徒太知道不说老实话是不行了,她惨白的说:“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叫国际会所。”

  我愕然。

  这是本市红灯区最热的一个夜总会,有人说过,男人若没到过国际会所,就不能挺起胸膛来夸口。那里一共有三百多个小姐,美女如云,只要肯付钱,甚么都买得到,灯红酒绿,场面豪华,是著名的销金窝。

  呜呼噫唏,咱们四人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请问,你是几时退休的?”

  “我……一直没有退休。”

  “嘎?”我们齐齐站起来。

  “我是国际夜总会的英姑。”

  阿毋刺激过度,叫出来,“我知道,我听过你的名字,我也看过有关英姑的特写,她手下有一百个女孩子,是神通广大的妈妈生。”

  慧中,冷傲、高贵、孤寂的慧中,有一个做欢场生意的生母。

  不过话得说回来,又怎么样呢,这也是一份职业。

  我们其实也早已发觉,司徒太的风情与魅力非比寻常,在这个城市中,有甚么天才是会被埋没以致郁郁而终的呢,天才,才必有所用,果然,司徒太又为这个理论做了一次证人。

  她说:“为生活,一切是为生活。”

  我不再相信。

  我问:“慧中的大学学费由你支付?”

  她支吾以对,“好像是司徒家……”

  阿戚说:“过往的事不提也罢,把她们母女拉拢在一起,案子就好结束。”

  “无论做甚么职业,母亲仍是母亲。”

  事实一层一层剥开来,司徒太一直有意无意间愚弄我们,虽然她思念慧中之情属实,但我觉得核心中还包着不可告人之秘密。

  是甚么呢,我也说不上来。

  我去找慧中。

  她把感情掩饰得很好,甚么都不会在脸上露出来,你不提,她不说,你提了,她也不说。

  我问:“你为何离开你母亲?”

  “你为甚么不问她?”

  “她已经很懊悔,可否给她一次机会?”

  “不。”

  “我不会告诉你。”

  “你若坚待不原谅她、就不能做一个健康的人。”

  “我不介意患着心病做人。”

  “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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