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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又有人坐他身边。

  “柴犬子先生,现在怀疑你身上藏有可供贩卖用海洛因,请勿拒捕。”

  犬镇静伸出双手,被手铐锁上。

  警员用一件外套遮住他双手,带他回警署。

  丘山在地球另一头接到消息。

  波柏杨警司在那边说:“我方效率不错吧。”

  他礼貌致谢,“一等一。”

  波柏杨说:“你城与哥伦比亚并无引渡条例,你打算怎样处理?波哥大监狱有人满之患,原本收容六百名罪犯的设施,现在要放置二千名。”

  “他们不是藏有毒品吗,就在你处住上三五七年。”

  “丘山,这件事若果有人追究,你的前途──”

  丘山忽然笑,“波哥大是你的地头。”

  “丘山,你不是那样的人。”他讶异。

  “你太高估我。”

  丘山挂线,把专用电话放进碎纸机,轧成一片片。

  从此之后,这两个人,再也不会骚扰永自在。

  一日,丘母问长子:“打算今年要孩子吗?”

  一想起幼儿胖头胖肚胖脚,她情不自禁咧嘴笑。

  “哪有这么快。”

  “准备一下,也差不多。”

  “妈你负责半夜起三两次喂奶否?”

  “我是求之不得,只怕永家不答应。”

  “叫孩儿姓永呢?”

  本是一句玩笑,但丘母竟郑重考虑:“永家可怜,失去男丁,倘你生育三名男婴,那么,给个姓永,倒也是好事。”

  丘山啼笑皆非。

  事实上,他不能向别人,特别是父母,透露他与妻子不同床不同房也不同屋,他也不打算催逼自在,他们最亲密动作,不过是自在轻轻靠他背脊,脸贴住他后颈。

  自在还需克服许多心理障碍。

  丘山也一直怀疑,永自在被绑架,肉身失去的,不止是一只足趾,心理创伤,更不可弥补。

  丘母对媳妇赞不绝口:“真是好女孩,有品德有学识,静静坐一角,听大人说话,晶莹皮肤可爱微笑照亮丘家,那是月亮光芒,绝不刺目,柔和清丽。”

  亲友一想,果然如此,连他们在过年过节都收到永家得体礼物,不过,“几时生孩子,不会不喜欢孩子吧?”

  “别误会,她时常到小区中心托儿所帮手。”

  这是真事,幼儿们哭闹臭,永自在全不介意,笑呵呵,替他们挂上牌子,一起到溜冰场,才一两岁,刚会走路,已穿上冰鞋戴妥头盔,扶住支架滑来滑去,管理员本想反对,却见孩子们滑得头头是道,蔚为奇观,哈哈笑,“家长们,当心孩子”。

  玩罢自在替一个小女孩脱掉头盔,她两绾顽强冲天炮弹出,自在笑得跌坐在地。

  她思索整个晚上,对丘山嚅嚅说:“幼儿,真可爱。”

  丘山心中暗喜,但不动声色,“你想清楚了,小时真奇趣,顶多维持十年八载,骗我们仆心仆命,一旦成为青少年,都说会气得父母翻白眼。”

  夫妻笑作一团。

  一齐看过生育医生,观赏生育真实过程影碟,两人吓得脸青唇白,同心合意说:“过一阵再说”,一起批评人类进化繁殖有大纰漏,“为什么那样痛”,“皮肤腹肌竟承受得了”,“子女不孝,没天理”……

  生活正常愉快。

  自在这样说:“这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活岁月。”

  “胡说,以后更快乐。”

  “丘山,你真乐观。”

  丘山自身承担着知道真相的压力,The burden of knowing。

  一日,他找检察官宋佳。

  “宋女士在大学向法科二年生讲课,你可去该处见她。”

  找到演讲厅,座无虚设。

  丘山坐后座,没听一会,就讶异变色,宋佳在说的例子,正是永自在被绑架案,人名虽经更改,但此案独一无二蹊跷,一听就知。

  他心里说:宋佳,你缺德。

  但她是检察官,案子已刊在法律文告里,并非私隐,人人可发表意见。

  他也想听听她说什么。

  宋佳说下去:“我是沪人,自幼听舅父讲过一则笑话:一个人,去到街市,向鱼贩买黄鱼,还未付钱,即说‘我可否换带鱼’,鱼贩应允,该人带了带鱼便走,鱼贩叫:‘喂,你还未付钱’,那人回答:‘这带鱼是拿黄鱼换的’,鱼贩:‘黄鱼也是我的’,那人:‘我又没拿你的黄鱼!’”

  学生们听了大乐,哄堂大笑。

  宋检察官问:“你们说,这件案子,到了庭上,该怎样判决。”

  学生们纷纷发表意见:“那人混吉,是个骗子,骗去带鱼”、“可是,庭上讲逻辑纹理,他没有抢”、“两条鱼都不是他的!”……

  这时,宋佳看到丘山,点头。

  一个学生说:“真实案件中主角那被绑架富家女,应负串谋盗窃刑责。”

  “没人证、物证。”

  宋佳说:“你们慢慢讨论,下周我来听答案。”

  她走近丘山,“找我。”

  “你就是不能忘记此案。”

  “你行吗?”

  丘山不出声。

  “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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