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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看门人正预备下班去喝早茶,看见我先作一个会心微笑,然后问:“上班?”

  我点点头。

  我与他一起上车,开动车子。

  他很紧张,四边张望。

  我把车子比往日都开得快,在交通最挤的地方塞住了,九时多到达银行区的航空公司。

  我把车停在门口,他进去买飞机票。

  他很顺利的出来。

  “买了没有?”我问:“什么时候飞行?”

  “夜长梦多,十点半到台北,然后转机飞纽约。”

  “我们立刻到飞机场去。”我说。

  到了飞机场,他的脸色变得很坏。

  他告诉我,“我看到他们的人。”

  “几个?”我问。

  “两个。”

  “不要怕,这是公众地方。”我说:“他们又不知道你搭什么飞机,不见得会在飞机上装个定时炸弹。”

  他笑,“我没有那么重要,他们想是要确定我是否离开了香港。”

  我说:“我得打个电话回公司请病假。”

  他很诧异,“你这个女人……真是处变不惊。”

  我苦笑,“除非是死了,否则还是得回去上班的。”

  请好假回到候机室,看见他身边坐着两个大汉。

  我吓一跳。

  下意识地冲上去。

  “没事!”他连忙站起来,“我父亲与哥哥,他们来保护我。”

  那两个男人向我看来,“这位小姐,可真感谢你,萍水相逢中——”

  我疲倦的说:“我是被劫持的,并非自愿,经过此役,整个人残掉了。”

  那老者笑。他哥哥一直扶着他肩膀。

  我问:“这里没我的事吧?我可以走了?”

  “小姐,”老者说:“我们对你的安全要负责任,你最好搬家。”

  我自鼻子哼出来,“搬家?你知道搬家什么价钱?”

  老者说:“我派人跟你回去收拾细软,先到酒店住数天,搬好家,我们通知你,保证你满意,你只需留下钥匙。”

  我呆住。

  “请相信我们。”老者说:“你现在就跟着我大儿子回去收拾吧,他们已经知道你的容貌。”

  我说:“那颗钻石——”

  “是礼物。”“凶徒”马上说。

  “再见。”他说。

  “再见。”我说。

  他哥哥陪我回去,我把钻石,现款、首饰以及衣服收拾好,把房东的地址电话留给他,销匙当面交出。

  他哥哥问:“搬到香港去住可好?听说你在中环上班。”

  我说:“可别把我搬到筲箕湾去,交通不方便。”

  “是坚尼地道,我们家自己的房子,你放心。”

  我问:“我与你们如何联络?”

  “最好不要与我们联络。我们现在到酒店去吧。”

  电话响了,我接听。

  “喂?”那边说:“我就上飞机了。”

  “你是谁?”我问。

  “我是凶徒。”

  “啊,祝顺风。”

  “谢谢你。”

  “不客气。”

  “你的脸还痛吗?”

  “早麻木了。”

  “你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叹息:“我可以写信给你吗?”

  “当然。”

  “我要进去了。”

  “再见。”

  “再见”他挂上电话。

  他哥哥问:“我弟弟?”

  “是。”我说。

  “我也要谢谢你。”他说。

  “不客气。”

  “走吧。”他替我挽起箱子。

  我在酒店住了一个月,账单他们全部付掉。

  他们告诉我“凶徙”已安全到达美国。

  我在一个月后搬到新房子去,大小相若,布置得跟旧居一模一样,他们说得对,非常舒适,连衣服都替我挂好了。

  我住了一个月,要付房租,无从付起,没处联络他们。

  我照旧上班下班不提。

  脸上的疤好了,并没有破相,想到那夜的遭遇,像做了个恶梦,我从死神那里兜个圈子又回来做人。

  信箱掉出来的信是他寄给我的,署名“凶徙”附有回邮地址,我回信中提到房租问题。

  结果租单来了,月租一千元。照我的估价,同类型的房子起码要租三千元。分明是要照顾我。

  那颗钻石,对了,我拿到店去镶了坠子戴。

  它是我一生中受的礼物最贵的一件。

  我仍然不知道凶徒姓什么叫什么。当我很寂寞的时候,我会想到那一夜我与他共处一室的情形。

  很惊险很刺激很害怕,最主要是在枪的指吓下,双方都是赤裸裸的,大家的表情都真实。

  至今我不知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开枪,对方与他有什么仇怨,又有什么把柄捏在他手中,以致不敢向警方举报他。

  这一切一切,都是个谜,长久不能解答,而我也不好意思追问。

  现在我回家的时候,非常小心。通常把四周看清楚,然后才开门,以最快的手法进屋子,重重下锁。

  如果时间晚了,通常请看门人陪我上楼,顺手给他十元小费,大家都很高兴。

  以后我的生活非常平静,一点刺激都没有。

  以后我也不盼望有刺激。

  谁会喜欢碰见个抓枪的狂徒,虽然事后有礼物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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