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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下来,女主人为我们介绍。

  张君达很年轻很有气质,对我颇为冷淡,主要是我这身打扮,人们对于浓妆的女人没信心。

  他很爽直,女主人走开以后,忽然问我,“你眼睛为什么画得那样?我打赌如果你把油彩洗掉之后,你会漂亮一半。”

  我瞪着他,他有点害怕,忽然我狂笑起来。

  “你很对。”我说:“我会洗掉。”

  “不生气?”他问。

  “不。”我说。

  “我陪你回家,这里太吵,等你洗干净面孔,换上端正服装,我们去吃意大利比萨。”

  “OK。”我说。

  我又要行桃花运了。

  张君达浓眉大眼,有一种憨气。他送我回酒店,我洗完脸穿上球衣粗布裤,他说:“我的天,你是个美女呢。”

  因为说得诚心诚意,我很高兴。

  我们坐在小店中吃比萨,他把他一生的事告诉了我,他只用了几句话:自从三岁进幼稚园,读书读到今天,现在做研究院,家中小康,他是独子。

  他说:“我母亲希望早点看到我成家立室,养一打子女。”

  “一打?”我吃惊。

  “你不喜欢孩子?”他问。

  “呵我喜欢孩子,很小的那种婴儿,”我兴奋的说:“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懂——”我停了停,“不过他们是无辜的,生到这个世界来痛苦多过快乐。”

  张君达说:“你不应该这么想,既来之则安之,我觉得生活很不错,看,今天我认识了你。”他眨眨眼。

  我笑。

  他有他的好处,我懂得欣赏,如果我与他在一起,关系比较正常,也比较健康。

  那日很夜才回到酒店,秉森的电话跟着来了,他很不高兴,责问我:“你去了那里?”

  多年来我在时间上迁就他,他早已被纵坏,其实我有我的自由,不由他过问。

  张君达约我到巧思郡去逛,我答应下来。

  我很寂寞,心情也不好,我没有理由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发闷。

  早几年我会替秉森担心,他的烦恼即是我的烦恼,可是日子过去,秉森的付出日少,我的想法不一样了。

  我与张君达在巧思郡玩了一整天,他与秉森有一个共同点,知道我有犹疑不决的毛病,因此小事从不征求我同意,带点命令式的语气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也乐得不动脑筋,言听计从。

  他的肩膀强壮有力,靠在上面很舒服。

  “住酒店多浪费,”他说:“我的公寓有客房,你可以搬来。”

  我笑,“人家说什么不打紧,最糟是怕你将来会说:这女人,认识才三天就搬进我家来了。”

  “如果你认为我们有将来,别那么早回香港。”。

  “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会有发展。”他很肯定。

  “你知道什么?”我笑:“我是一个陌生人。”

  “我对自己有信心就行了。”他说。

  我陷入沉思中。

  我想我的感情生活需要一个大转变,我并不见得会嫁给张君达,但这样子无止境的迁就秉森,他不嫌烦,我都觉得烦。

  应该是离开秉森的时候了。

  那天回到酒店,我伸个懒腰。

  想到两年前,巴不得秉森会离了婚娶我——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很惆怅,是秉森不好,他没有灌溉这一段感情,否则可以省下我不少麻烦:换男朋友需要太多的精力,是一种浪费。

  我睡着了。半夜电话铃响,我丢过去一只枕头罩住,不想听秉森噜苏。

  没想到他第二天就赶出来找我。

  我刚预备离开酒店去买点东西,秉森怒气冲冲地问我:“你又到什么地方去?”

  我若无其事的问:“你太太呢?健康情形还好吗?”

  “那不是问题。”

  “那太是问题了。”我说:“回答我。”

  “没有好转。”

  “那意思是,我又得等下去,因为你要做一个理想的丈夫,所以我得一直忍耐。”

  “这些年都这么过了。”他的态度软化。

  “正是,我不想一辈子都这么过。”

  “再忍一忍。”

  “有这种必要吗?现在我的心不悦。”我说:“我看大家都不必再拖。你是不会离婚的,何必呢?你在我身上已得到了一切,不必负责任而享受权利,你绝不肯抛弃妻子做丑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在等她死。”

  他很吃惊。

  我说:“我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只是说不出口,提不起勇气,我们的感情早已变质,你没有小心呵护之故,明白吗?”

  “你准备离开我?”他问。

  “最后一次机会,”我说,“马上离婚。”

  “你知道我不受恐吓。”他说。

  “很好。”我取出空箱子,开始整理衣物

  “你到什么地方去?”他急问。

  “不关你事。”

  “我们就此分手?”

  “我想是,除非你打算大排筵席。”

  “你另外找到人了?”

  “不关你事。”我说。

  “告诉我!”

  “没有,”我说:“没有其它的人,你对我的虐待还不够?我尚不能离开你?”

  “你不要听外人的闲言闲语——”

  我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箱子,“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要走了。”

  “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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