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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志厚想一想,“对世界时事这样熟悉真是好事。”

  “志厚,公司里有人逼害我!”

  志厚取过外套,“你想我怎样做?”

  “为我出气,亲手把他的头切下来,踢落大西洋。”

  志厚笑,“我们住在太平洋沿岸,踢不到大西洋。”

  他抢出门去。

  交通挤,他怕迟到。

  第一次约会,得留一个好印象。

  周志厚额角出汗,啊,他骤然醒觉:他又在约会了,而且内心依旧忐忑;同大学时约女同学到毕业舞会时心情并无两样。

  ——门打开来,他的舞伴已经打扮好预备出门,她穿一袭黑色低胸网纱宽裙,裙据上钉满亮片,在灯光下宛如满天星,衬托得少女光洁面孔像安琪儿一般。

  他永远不会忘记该刹那的惊艳。

  稍后,他一定会有同样感觉。

  想像中克瑶有张鹅蛋脸,秀发如云,拢在脑后,神情略带忧郁,笑起来,却一扫阴霆,如金光自乌云深出……

  他先到花店买了一小束紫罗兰,赶到家门,刚好三点。

  他匆匆上楼,刚想掏出锁匙,刘嫂闻声已来开门。

  他看到露台上人影晃动,连忙叫:“克瑶。”

  定睛一看,却不是她,那不过是刘嫂挂出一件大衣在露台上晾晒。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克瑶?”

  刘嫂讶异地说:“王小姐已经走了。”

  “走?几时的事?”志厚张大嘴。

  “她昨天下午三点多离开。”

  志厚愣在那里,头上像被人淋了一盆冰水。对她几时回来?”

  “王小姐不回来了。她在上海的生意已经结束,功德完满,她说学得许多宝贵经验,她回老家体息过后打算到欧洲旅行。

  志厚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她在厨房留了字条给你,你没看见?”

  志厚颓然走进厨房,只看见一盒糖与一张字条。

  “志厚,在上海我找到幼时外婆给我吃的豆酥糖,滋味极品,人口即融,愿与你共享。又这段日子,多谢照顾,后会有期,瑶。”

  志厚放下字条,走到走廊底,推开客房门。

  刘嫂说:“我已经清理过了,王小姐十分整洁,没有留下什么。”

  人去楼空,只剩白色窗帘缓缓拂动。

  一只袜子,一本书都没有留下。

  也没有气味,刘嫂已经喷过空气清新剂。

  茶几上只得那张他自门缝塞进的字条:“克瑶,下午三时,我们在露台见。”

  每个字都像跳出来笑他。

  那时,王克瑶已在飞机上。

  他迟了许多许多。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心中茫然。

  待他准备好了,自茧里走出来,人家却已经离去。

  下一步该怎么办?

  刘嫂在他身后轻轻掩上门。

  隔了很久,他把自己写的字条搓成一团扔掉。

  他缓缓走到客厅,倒在长沙发上。

  志厚鼻端,像是又隐约闻到红玫瑰靡靡香氛。

  他叹口气。

  人已经走了。

  志厚看到电话上有人留言。

  他过去按纽聆听。

  “志厚,飞机十分钟内开出,请祝福我们——”

  什么?这是南施的声音。

  “我不想婆妈地叫你接送,故此到现在才通知你,请谅,昨午,克瑶来辞行,原来她误会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已努力澄清,志厚,珍重,再见。”

  志厚“哗哈”一声,突然大笑,啊哈啊哈,激起回音。

  真没想到会走得一个不剩。

  是,周志厚应该站起来了,这段日子,全靠左一个王克瑶,右一个任南施把他撑着,还有小理诗陪他解闷。

  他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志厚回公司工作到晚上。

  他对生事的同事说:“你再不向诸人道歉息事宁人,我将亲手切下你人头,一脚踢进印度洋。”

  大家噤声。

  八时左右有人问志厚:“去不去梅子?”

  志厚摇头,“不,不去。”

  再不用梅子的歌声麻醉,他现在已恢复正常,心底那个血洞已结了痴、硬硬的。没有感觉,很好。

  承坚打电话来:“周炯做了几个菜,可要来吃饭?”

  志厚答:“不需要,我会照顾自己。”

  “克瑶走了。”

  “我知道。”

  “她对我说,机会应当留给那邻居太太,她是什么意思?你推我让,如此文明,并非佳兆。”

  “克瑶语无伦次,不必去理他。”

  “志厚,你怎么会放走王克瑶这样的可人儿。”

  “请勿管我私事。”

  “狗咬吕洞宾。”

  志厚笑了。

  那天晚上,志厚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新闻。实在闷,驾车往罗宅,渴望聊天。

  小白屋亮着灯,像童话世界里小神仙住的屋子。

  志厚去按铃。

  承坚出来开门,一见是他,惊喜,马上说:“志坚,我以为你不来,成珊在屋里,是个好机会。”

  志厚一怔。

  这时周烟走出来,“是谁按铃?”

  志厚立刻同老友说:“别讲我来过。”

  他转头就走,迅速上车,一支箭那样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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