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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没有哇,”直是我们两老。”

  遥香问:“请再想一想。”

  “啊,”周老先生似有记忆,“有一阵子,我出差到美国,房子出租过一年。”

  遥香一震,“是吗,租给谁?”

  “的是七十年代中期,哈哈哈,陈小姐,那时你还未出世。”

  这香也笑,“我七四年出生。”

  “让我想一想,不错,是七五年,我与妻子到加州暂住,把公寓租给一位远房亲戚,讲明为期一年。”

  “他们姓什么?”

  “年代久远,我忘记了,好家姓陆。”

  “还有联络吗?”

  “听说住了半年就搬走,只记得租金却付十足,陈小姐,为何对旧事感兴趣?”

  “我只想知道老房子的历史。”

  “我好似还有陆君的电话,找一找,覆你。”

  “多多打扰了。”

  周老先生大概在退休后没什么可做,真的替遥香翻出资料来。

  他电传给遥香:“租客姓陆,名启东,是名生意人,偕妻女来租屋,我们没有孩子,当年见到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婴,艳羡不已,黯然神伤。”

  遥香微笑,那名女婴,早已大学毕业了。

  唉,似水流年。

  “房子收回后再也没有与那位陆先生接触,听说他已往南洋发展。”

  遥香问周老先生:“记得那陆太太的容貌吗?”

  周老先生立刻答:“十分秀丽,令人眼前一亮,不过,今日年纪也不小了。”

  这香知道她脑海中对这位陆太太有印象。

  就是她。

  遥香不能解释,但,她知道那是她。

  周老先生留下一个电话号码。

  那一晚,女子哭泣的声音又隐隐传来。

  遥香醒来,走到客厅,独坐沉思。

  她想同那位陆太太说:“有什么好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天无绝人之路,站起来,别蹲在门角,勇敢一点!”

  第二天,她开始追查陆氏夫妇下落。

  那个电话有人来接听。

  “我们是基督教灵粮堂。”

  沧海桑田,面目全非。

  遥香又再追问周老先生。

  老人家说:“我也在查访他呢。”

  “有什么结果?”

  “你听了不要难过。”

  “不会,你请说。”

  “几番打听,知道陆氏夫妇早已分手。”

  遥香冲口而出,“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啊,我有第六感。”

  “陆太太早逝,约十年前已经故世,陆先生此刻在吉隆坡开一片小小印刷厂。”

  遥香呆呆地站着,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会如此失落伤心。

  她缓缓落下泪来。

  周老先生说:“叫你不要伤心。”

  “她有没有站起来?”

  “谁?”老人家莫名其妙,“谁站起谁坐下?”

  “那位陆太太,分手后有无振作?”

  “我不清楚。”

  这香用手背抹去眼泪,“那小女孩呢?”

  老先生蓦然想起来,“对,我竟不知那女婴下落如何。”

  “是否跟她父亲同住?”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呵,对不起。”

  “一有消息,再与你联络。”

  老先生挂断电话。

  遥香也十分疲倦,她靠在沙发上无限哀伤地睡着。

  忽然听到女子哭泣。

  她看到她收拾了一只小小行李箱,想离家出走。

  遥香急了,一个箭步过去,“喂,你不要走!”

  女子愕然抬头,双目浮肿,十分憔悴。

  “你走了,孩子怎么办?孩子那么幼小,需要你照顾。”

  她呆站着。

  遥香顿足,“陆太太,你孩子只得一岁,你舍得吗?”

  女子似没有听见,拉开门,孑然一身走了出去。

  遥香转过头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幼儿。

  小小一点点,像只洋娃娃,有一头很浓密的头发,模样十分可爱,已经会走路了,眼看母亲离去,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哭起来,追到门边,跌倒,“妈妈,妈妈——”

  遥香惊怖地叫:“不,不!”

  有人推她,“遥香,醒醒,醒醒。”

  遥香泪流满面,睁开眼睛,看到王立文,马上与他拥抱。

  “遥香,怎么了,自从搬进来以后,你心神不宁,忧伤满面,这里风水不适合你,我们不如搬家。”

  遥香痛哭起来。

  “我们连装修一起卖,说不定还有得赚,别担心。”

  “立文,我认识这一家人,我到过这里。”

  “这是什么话,”立文温言安慰,“镇定一点,你是土生儿,记得吗。”

  遥香饮泣,“难道是前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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