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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许老先生哗哈一声叫起来,“什么,你不爱我?”

  这是子贵的看家本事,她永远能够把在场人士哄撮得高高兴兴,身分多尴尬不是问题。

  离开温埠,子贵直接到旧金山去见那人。

  自飞机场回来开明去接放学,发觉邻居冯小姐也在校门口。

  冯小姐迎上来笑,“许伯母托我来接大弟小弟。”

  “你时常做义工吧?”

  冯喜伦笑,“许伯母付我工资。”

  “什么,”开明大吃一惊,“怎么付得起?”

  冯喜伦说:“开始时我才念高中,替许伯母做跑腿,赚取零用,一直到现在。”

  “家母真幸运。”

  “你们真客气。”

  冯喜伦天真热情,活脱是名土生。

  “在加国出世吗?”

  “九个多月来报到,算是土生。”

  “喜欢加国吗?”

  “我没有选择,我只得一个国,一个家。”

  正想深入讨论,校门一打开,孩子们一涌而出。

  开明一看两个儿子,“哗,怎么全身全头是泥巴?”大吃一惊。

  冯喜伦见怪不怪,“一定是踢泥球来。”

  把孩子们载回家,保姆忙着帮他俩洗刷,他俩光着身子满屋跑,幸亏冯小姐在一旁帮手。

  许氏伉俪到朋友家打桥牌去了。

  开明做了茶点出来招呼冯喜伦。

  冯小姐穿着便服,十分洒脱,取起三文治便吃,食量奇佳。

  “今日放假?”

  “是,努力争取,才有一天半假期。”

  许开明好奇,“请问你家做什么事业?”

  冯喜伦答:“你知道海旁的环球酒店?”

  “知道,规模不大,可是招呼周到,房间常满。”

  “那是我父亲与叔伯的生意,我在柜台工作。”

  啊原来如此。

  正在攀谈,许太太先由朋友送回家来。

  看到开明与冯小姐谈得好不高兴,又后悔早回。

  果然,喜伦看看手表道别。

  在门口她说:“三文治十分可口,有股清香,青瓜切得够薄,是你做的?”

  开明点点头,“改天来吃我做的司空饼。”

  “一定,下星期今日可好?”

  “不见不散。”

  冯喜伦离去后,许太太说:“土生子单纯热诚,十分可爱。”

  “是,不知怎地,烦恼少好多。”

  “你不会嫌他们粗浅吧?”

  “怎么会,那种纯朴是极之难得的。”

  “我看着喜伦长大,她前年才除下牙箍,小孩子大得真快。”

  “是吗,”开明说,“我却希望快快看到大儿小儿结婚生子,你好做太婆。”

  许太太呵呵笑起来。

  许开明忽然问:“妈妈,你怎么看我离婚?”

  许太太答:“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

  一想,支持儿子离婚好似是极之荒谬的一件事,可是事实上她的确支持他。

  她补了一句,“你一定有不得已之处。”

  “谢谢你母亲,谢谢你。”

  到了约会那天,许开明把胡髭刮干净,换上新衬衫,去敲芳邻大门。

  冯喜伦出来应门,也打扮过了,粗眉大眼,别有风情,她穿一件长大衣,看不到里头的衣服。

  开明笑说:“你好像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

  “是,跟我来。”

  这一点活泼感染了许开明,他跟着她走,她手势敏捷地自车房开出一部吉普车,开明跳上车去听她摆布,这还是他第一次不用做勤务兵。

  在这个城市做男人好像比较容易,女性尚未被宠坏,不用男人伏在地下膜拜。

  车子驶出市区,在一间戏院门前停下,“到了,请下车。”

  看电影?可是推门进去,却发觉别有洞天,许开明笑出来,真不相信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原来小戏院已被改装成一家跳舞厅,乐队在台上演奏,人客三三两两起舞,灯光明亮,侍者来回穿梭招待茶点。

  冯喜伦买了门券,脱下大衣交接待员,神气活现地说:“请来跳舞。”

  开明大乐,“我不会跳。”

  “我教你。”

  “太好了!”

  他们挑侧边一张台子坐下,开明这才发觉人客以银白头发的老先生太太为多,他们终于赚得闲情,前来轻松一番。

  这时乐队奏出《田纳西华尔兹》,许开明知道这是父母年轻时的名曲,兴趣盎然,冯喜伦暗示他邀舞。

  他站起来,咳嗽一声,“小姐可否——”

  话还未说完,喜伦已笑答:“我至爱不过。”

  她站起来转一个圈,原未穿着一条花蓬裙,旋转之下,裙裾扬起,十分夺目。

  开明只跟母亲学过跳舞,早已忘记大半,可是绝不愿放弃轻松的机会,带者喜伦下场。

  喜伦长得高大,几乎与他一般高矮,他们翩翩起舞,两人均满面笑容。

  一曲既罢,其他茶客鼓起掌来,他们朝四方鞠躬谢礼。

  回到桌子,喜伦说:“茶点来了,”欢呼,“有司空饼。”

  那样简单廉宜的一个节目,她却尽情享受,无比快乐,许开明深深感动,做人就应该这样,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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