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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后来呢?”我追问。

  “我较年轻的时候很浮躁,并不懂得爱人,我失去了一次机会,以后就永远不再了。”她静静的说。

  船到码头了。

  我微笑,“不见得永远不再,”我说:“我们一定要再见。”

  她诧异起来。“再见?”

  “是的。”我交一张卡片给她,“你也有名片吧?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做事的人。”

  她垂下了眼睛。

  “你想一想,我不是坏人。”

  船到岸了,我们各自上车。

  我不急于回父母家,车子盯在她车子后面,她转上半山去,停在一层新建的大厦旁边,我至少知道她住在这里。

  她下车进大厦,明知我在身后,却再也没有跟我打招呼。我点点头,这是对的,否则就显得轻浮了。

  她的背影非常纤长,脚步落寞,黄昏太阳的影子拖得长长。

  我把车子驶走了。

  那天晚上,我与父母亲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主要是宁静。

  回到自己的公寓,头枕在双臂上,我又开始听音乐。

  电话铃在半夜响起来,我去接听,是媚媚,泼妇似的破口大骂,我还来不及答嘴,她已经挂了电话,我并没有再打回去,让她索性气够了再说。

  电话铃在十分钟后又响了,我想:媚媚有耐力,拿起听筒,我说:“喂。”

  那边却是一个不同的声音:“我以为你出去了。”

  我立刻知道她是谁,立刻紧张,“是你,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谢珊。”

  “很高兴你肯找我聊天。”

  “我不只聊天呢,”她幽默地说:“我想约会你,如何?不要推我。”

  我笑了。“想去哪里?”

  “明天也许是个下雨天,如今有点凉意,要是你不介意上山顶,如何?”

  我完全明白下雨天上山顶走的情调,立刻说:“明天早上八点半,我到你家楼下等你。”

  “明天见。”她挂了电话。

  我知道为什么我想见她,与她对谈,实在太投机太默契,我们完全知道对方的意思,太流畅的一种感觉,不肯放弃。

  匆匆入睡,天就仿佛亮得比平时快,我穿了慢跑的衣服,便上车去接她。

  她依时站在楼下,一套运动装,长发仍然编一条粗辫子。我感动得很,平日媚媚起码叫我等二十分钟,否则就觉得自己不够矜贵。

  她上车,一声不响地坐在我旁边,没有化妆的脸是这么孤傲美丽,真是一个难得的女人。

  我们在车程上没有说话,但是我的双手冒着汗。

  到了山顶,雾还没有散,兼且落起毛毛雨来。我们锁好车子,就绕着山跑步。

  我有一天跑三哩的记录,看样子她也不象个弱手,我们有节奏地跑过草地小径树木,胸怀大开。

  谢珊象是一整天可以不说一句话。

  我们跑了半小时,才到凉亭的长凳上坐下,这时候的雨已经下得很急了。

  我俩默默坐着看雨景,象是多年的老友。

  终于她说:“不知恁地,大雨老是给我一种惆怅旧欢如梦的感觉。”

  “怎么会?”

  “不知道。我跟男友走的那几年雨水特别多,常在大雨中驾车上街,也许便因为如此,老是想起他。”

  “你是恋爱一次,便背着包袱一世的那种人。”

  她微笑,“给你说中了。”

  “你仍爱他?”

  “不,我只是背着个包袱。”

  “象你这样漂亮的女郎——”

  “你认为我漂亮?”她很俏皮,“多年没有人这么说了。”

  “你不应该这么寂寞。”

  “你怎么知道我寂寞?”

  “闻也闻得出来。”

  “嘿。”她又微笑,话总是不多。

  “在家干什么多?”

  “开无遮大会。”

  我哈哈大笑。

  她说:“最近看南美洲的几个现代作家的作品度日。”

  “你是干什么的?”

  “自己开一家室内装修公司。”

  “这么能干高雅?”

  她嗤一声笑出来:“还不是忙着替阔太太找金色的浴室瓷砖。”

  我又一次为她的自嘲与诙谐感感动。

  “你呢?”她问。

  “我是商人,帮家父推销洋酒。”

  “你是怎么认得你女朋友的?”

  “我们自小青梅竹马。”

  “她是一个快乐的女人。”

  “嗳。”

  “快结婚了吧?”

  我很怅惆的说:“大家都那么问。走得久了,不结婚也不行,陈世美的下场有目共睹。”“她会是个好妻子。”

  “会吗?”我问。

  “会,以丈夫为重的,都是好妻子。”

  “你以什么为重?”我又问。

  “我?工作、名声、气质、朋友、美食、锦衣,以及自己的生活习惯。”

  “丈夫排在那么后?”我吃惊。

  她笑,“我自己也觉得可怕。”

  “这是时代女性对婚姻的观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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